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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他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总可以用莱辛的话自慰:‘对真理的追求比安安稳稳地占有它更可贵。’”

  对爱因斯坦来说,“真理”就是关于实在世界的真理,这就是世界图象。这样的图象将无限地接近其原型,越来越摆脱任意的假设,在越来越大的程度上合于科学的理想,即这样一幅图象,其中不存在经验的、找不到因果解释的物理常数。但是,在无限地接近于这一理想时,科学在自己发展的每一阶段上只具有某种相对的真理,相对的、近似的、必须进一步变化的存在观。“占有真理”也就意味着把某种确定的世界图象把握在手。

  在爱因斯坦心目中,统一场论距单值地解释宇宙的构造还很遥远,爱因斯坦对此很清楚,并在上述那段话中不是第一次地表现了理论的初步性的想法。在这个理论中,他还没占有真理。但是,统一场论带给科学一个非常强大的潮流,它推动了理论物理学把相对论概念和量子概念综合起来,把各种暂时互不相关甚至有时是彼此矛盾的关于各种场的观点综合起来,在这个意义上,统一场论处于科学的主航道上。爱因斯坦在40至50年代提出的统一场论的具体形式,可能成不了不随历史改变的科学内容,但作为它的基础的倾向将保存着。由于表现各种场的相互作用的粒子嬗变的量子-相对论观念有所发展。把这种倾向带进科学中,意味着不是已经“占有真理”,而是在继续“追求真理”。

  未曾导致单值肯定结果的统一场论的艰难探索,为新的真理、无限接近客观现实的新环节开拓了道路。

  爱因斯坦深刻地感觉到科学的内容和科学的暂时价值之间的生动联系。对科学发展的这种观点,是他同科恩的一次谈话的潜台词。科恩在爱因斯坦逝世前两个星期访问了他。

  在4月的一个星期天早上,科恩来到一所有绿色百页窗的住宅。杜卡斯把科恩请到了爱因斯坦的工作室。

  爱因斯坦走进屋,跟科恩打过招呼,然后就出去了,回来时衔着烟斗。他吸着烟,坐在沙发上,用毛毯盖住双腿。爱因斯坦身穿蓝色毛衣,灰色法兰绒裤,穿着皮拖鞋。

  科恩写道:“他的脸显出了阴沉悲伤,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但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消除了衰老的印象。特别是当爱因斯坦笑的时候,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这时他就用手指拭去眼泪。”

  科恩觉得爱因斯坦的英语讲得满可以,爱因斯坦在美国已经住了20年了。爱因斯坦低声的谈吐和在壁间大声回响的笑声形成鲜明的对比,给科恩留下了强烈的印象。

  爱因斯坦讲到他的立场和马赫的立场之间的根本对立,并较详细地叙述了在维也纳同马赫的会晤以及他们之间发生的、主要是关于分子和原子的存在的争论,还提到了后来的一代物理学家们的哲学爱好。爱因斯坦说:“他们是坏的哲学家”,他们同马赫的区别在于,他们在科学中允许和感觉没有直接联系的逻辑结构,但在基本的认识论问题上他们追随马赫,而且否认在观察到的东西背后有引起感觉的客观实在。

  可见,爱因斯坦认为“逻辑实证论”和正统的马赫主义之间差别的性质,也如实证论的各流派之间的差别一样是不重要的。

  在谈话中,最大的注意力放在了牛顿的创作问题上。科恩看出了爱因斯坦的历史科学回顾的一个特点,可以把这个特点和他对科学的态度联系起来。

  爱因斯坦谈到了科学创作方面的历史直觉。在爱因斯坦看来,有一种内部的或直觉的历史,还有一种外部的或者有文献证明的历史。后者比较客观,但前者比较有趣。

  物理直觉得出一些观念,它们走在前面,而且有时还解释严格的数学关系式,相互推导,构成一出“思想的戏剧”。

  对爱因斯坦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在科学中保留这样一些思想和思想冲突。甚至在“思想的戏剧”的历史插曲没导致史诗般的成果,没有形成无可争议、不随历史而改变、没有得到好结局的情况下,它们反正一样继续存活在科学之中。

  爱因斯坦同科恩进行的以科学史为题的谈话,其实也就是从这一点开始的。当似乎已经解决了的问题从新的角度重新提出来的时候,他谈到了科学史上常有的情况,可能会永远纠缠着人们。

  如果在科学史上,甚至在最普通的观点上看到问题的积累、深化和变化,而这些问题一次又一次地传给未来,那末历史的回顾就变成了同过去的思想家们的讨论,而且这些过去的思想家中的每一个人都”像活人对活人谈话那样”发言。

  过去的活生生的冲突显然是不朽的,它们传下来,并同科学发展的潮流、速度、梯度结合在一起。

  爱因斯坦正是这样对待过去的思想家们的。爱因斯坦看出牛顿是17世纪的思想家,正面的解答属于17世纪也属于以后的两个世纪。未解决的问题、17世纪的矛盾和问题也属于未来的世纪。它们引起爱因斯坦对牛顿不朽的感觉,并使他觉得有可能同牛顿就像同活人一样讨论宇宙问题。

  同不朽的人们交谈的人开始研究不朽。同过去和未来时代的世界研究者生动合作的感觉使爱因斯坦产生一种特有的平静态度。他知道,作为具体解答的统一场论,由于未达到单值的物理理论的程度,可能会消失。爱因斯坦在自己史无前例的紧张探索中,对已经找到的东西的可疑性怀着沉重的、有时是悲伤的感情,但他从未有过绝望的感觉。他知道,问题将被解决,将被充实,并再次出现在科学中。这个具体解答的消失将会成为不断发展的、因而是不朽的真理的一种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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