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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一年级新生

  车尔尼雪夫斯基按照事先的安排,搬到了拉耶夫那里共住一个房间。

  拉耶夫是从法国人阿莱家租下这个房间的。它位于戈罗霍夫大街的维亚泽姆斯基公爵的大楼里。房间相当宽大,有两张当作床用的长沙发,五六张椅子,一张旧写字台和一个上面堆满书籍的书架。

  拉耶夫即将在彼得堡大学法律系毕业。此人有点干巴,很矜持,过于谨慎;具有适应京城官吏生涯的素质。车尔尼雪夫斯基很不喜欢,但也无处退避;他只好对这些作风保持缄默。后来,由于两人习性相去太远,分歧加深了。拉耶夫表示,他从不同意这位亲戚的政治见解。车尔尼雪夫斯基总是爱把事情说得好些。在给父母的信中,他一再说,住在这里很合算,好处多多。因为房主是法国人,可以不花时间和学费,就能学会法语。其次呢,白天除了老女仆,屋里没有别的人,非常清静……其实,房主人一早就去上课,夜里十一点才回家,根本听不到他说法语。女主人在外当家庭教师,每天上课回来时,总是拉开嗓门唱歌,没完没了地和儿子聊天。总而言之,一个劲地妨碍自己的房客,压根儿就没有一刻安宁。

  同样,他在信中向父母谈及有关饮食起居的话,千万别都当成是真实的。他这样作的目的,是为了免除他们的悬念,打消他们的忧虑。后来随着他的精神世界日益独立、与家庭的传统观念越来越远,家书中的这种矛盾,也就越来越明显。——可是,要摆脱同家庭的精神联系传统习惯,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而是经过长期艰苦的内心斗争,才得以实现的。

  母亲离开彼得堡的第二天,车尔尼雪夫斯基参加了学校教堂的隆重祈祷仪式。然后听了校长普列特尼奥夫的首次训话——此人当年是著名俄罗斯诗人普希金的好友。

  接着正式上课。大学的一切,把车尔尼雪夫斯基吸引住了。他按时听课,慢慢和同学们熟悉了,习惯了学校的秩序。

  车尔尼雪夫斯基办事一丝不苟。他已经计算出从宿舍到学校的精确距离:费时16分钟,跨1920步,折合1俄里300俄丈(1俄丈等于2.134米)。比在萨拉托夫时,从家里到教会中学稍远一点。这不光是个习惯问题,而是那种思考专注、心无旁骛者的共同特点。和在萨拉托夫时一样,他在这里也经常走错家门。

  他在日记里如是纪录:

  “我一出门,走的总是戈罗赫大街或涅瓦大街,经过海军部大厦,然后到达学校。除了版画和石印画商店墙上不断更换的图画,我什么新东西也没看到。”

  他以同样认真的态度,安排那每月20卢布的生活开支。确定吃饭、买蜡烛、文具、日用品、乃至洗澡等,各要多少钱。还为自己规定了作息时间,每小时乃至每一分钟,都有条不紊地去生活……

  他的心情很兴奋、愉快;不过很快就被对事物的清醒估计所取代了。开学没几天,他给父亲写信提到:

  “这里的课似乎不值一提。我不知道该怎么给您写。怕您要为我担心了。不过,我以前不也是这样谈论教会中学的功课吗?但我何尝旷过一次课?还得公事公办嘛。怎么想都可以,但还得老老实实坐下来听课……这里多少有点像萨拉托夫的情形,谢天谢地,也还有点儿不同。”

  就这样,他坐在课堂里听啊听啊。内心却认为,教授讲课的方法很落后。不如某些大学,教授讲得不多,只限于评述本门学科的参考书目。因为教育的真正手段,是阅读图书,而不是听演讲。没有阅读能力,学生只跟着阿贝拉尔(法国烦琐哲学家、神学家和诗人)在荒漠中瞎转,是没多少用的。

  几乎上课不久他就这样设想。在一周的21堂课中,只有5堂课值得注意:两堂库托尔加上的通史,两堂菲舍尔上的心理学,和一堂卡斯托尔斯基上的斯拉夫方言。教学大纲规定的拉丁语和希腊语,内容太简单,他已掌握的比这多得多。他也瞧不起赖科夫斯基上的神学课。在这个具有丰富神学知识的教会中学学生看来,赖科夫斯基对神学的了解,实在过于肤浅。

  18岁的车尔尼雪夫斯基,这时还没有摆脱家庭给予他的宗教偏见。他请父亲给他寄一份记录各种斋戒和斋戒日的单子,他好恪守斋戒。不过,他的内心正在逐渐产生一些新的观念。

  还在入大学之前,车尔尼雪夫斯基对社会道德问题就很关切。从教会中学到彼得堡这一过渡时期里,他勤奋地追求知识,充满着理想主义。读普希金、茹科夫斯基和席勒的作品读得入迷。尤为重要的是,他不单是欣赏诗情画意,还为其崇高的社会理想所吸引。到了彼得堡,他这种思想倾向,进入了一个急剧发展的新阶段。他经常给尚在中学读书的表弟佩平,用拉丁文写长信,信中往往涉及一些不便用俄文写的事情。信里提到可能要出现农民问题。

  1846年底,车尔尼雪夫斯基以兄长的身份,交给佩平一项任务:将几行拉丁文诗句,翻译成俄文,且不得破坏原诗的韵律和意境。佩平翻译出来,发现了一个危险的秘密:

  愿谎言和暴虐消失
  若正义得不到伸张
  就让苍穹倒塌……
  让正义得胜
  或叫世界毁灭

  瞧,这个一年级大学生,从别人的诗句中挑选了什么样的“口号”!这就是表兄的思想趋向。

  在彼得堡,车尔尼雪夫斯基读到了著名作家欧仁·苏新的长篇小说《捡来的儿童马丹》。他急忙把作品的内容和涵义,写信告诉表妹柳波芙·科特利亚列夫斯卡娅。他对《捡来的儿童马丹》之所以如此感兴趣,是因为这部小说的用意,在于描绘法国农民的苦难境况。

  读了欧仁·苏的另一部长篇小说《巴黎的秘密》,车尔尼雪夫斯基赞叹不已。认为这是一部极为高尚的小说,真正用耶稣爱的精神写成。就思考:能否使那些被社会环境毁坏了的人,在道德上复活。他已经看到,人类陷入了污泥浊水,他们在受苦难,遭折磨。但并非由于自己的过错,而是环境使然。他甚至考虑运用耶稣的教义来净化人类的社会环境。

  看得出,空想社会主义的思想体系,已开始在这位一年级大学生心里萌芽;而又奇妙地和宗教思想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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