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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这一次,希特勒的乐观确有些理由了。在斯大林格勒地区,苏军秩序大乱。在顿河与伏尔加河之间,由于军官和士兵开小差或逃亡后方,许多部队业已解体。在通往东部的大小道路上,成群结队的难民,牵着牲口,扛着农具,向东逃窜。有个不久前才被任命的司令官发现,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他的装甲部队已不翼而飞;炮队、反坦克部队和工兵部队的指挥员(有些是将军)也已离营逃亡。到了9月14日,大难似乎已快临头。德机狂炸斯大林格勒城后的伏尔加河,步兵冲进了市中心,拿下了主要的火车站,还逼近了河边。

  猛然间,苏军加强了抵抗。援军渡河后,与德军展开激战。15日,主要的火车站竟数次易手,保罗斯不得不缩小其进攻范围。战斗打得没精打彩,明显地影响了希特勒的情绪。缺席两周后回到情况汇报会桌旁的瓦尔利蒙注意到了这一点。当元首久久地恶狠狠地注视他时,他暗想:“他明白了,苏联是打不败的,他的信心也烟消云散了。”他再也无法容忍曾目击过“他的缺点,他的错误,他的幻想和他的白日梦”的将军们的原因就在于此。

  “他不信任他的将领,连一个也不信任”。恩格尔在日记中写道,“……他会将一名少校晋升为将军,并让他当参谋长——只要他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好像什么也不适合他的口胃,他常常咒骂自己竟与如此拙劣的将军们一起打仗。”希特勒决心除掉哈尔德,因为元首最讨厌的就是他,说他是灭亡的预言家;但又不得不容他,因为他有才干。9月24日,末日来了。“你我两人一直在受精神折磨”,希特勒说,“我之所以精疲力尽,一半是因为你。不值得再这样下去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国家社会主义热情,不是职业才干。这些我并不想在你这样一个老式军官身上得到。”哈尔德双眼噙着泪水——在希特勒看来,这是软弱的象征,这也是将他解职的进一步的理由。哈尔德一声不吭。待希特勒发完长篇议论后,他站起身来。“我走了。”说着,他便昂首阔步离开了房间。他相信,希特勒受女性特点的支配。“支配他的是直观而不是纯逻辑”,他后来写道,“这是许多能证明这一事实的证据之一。”

  希特勒要求接替哈尔德之职的人,一定要与哈尔德相反,于是便挑选了库特·蔡茨勒。由于是新晋升的少将,蔡茨勒没有哈尔德享有的资格老、有权威等优点。他对最高统帅部和陆军集团军各将领是否拥有影响力,这是值得怀疑的。蔡茨勒比较年轻,也较缺乏经验;但深得希特勒常识的却正是这一点。他连升两级,让他当了上将。

  从外表看,他并不适合此职。他身材又矮又胖,好象是用三个球连成的。但是,在与希特勒第一次见面时(有20名左右军官在场),蔡茨勒并未拍马屁。总参谋部因怀疑和恐惧而受到元首的责骂时,他无动于衷地听着,一声不响。待几乎针对室内每个人的猛烈攻击结束后,蔡茨勒便说:“我的元首,如您对总参还有什么意见,请单独告诉我好了,不要当着这么多军官的面说。否则,您就得另找一位参谋长。”他向元首敬了个礼,便步出室外。其他军官都等着希特勒发火,但希特勒却深为感动。“哎”,他微微一笑,他问:“他会回来吧,是不是?”

  期望在最高统帅部出现新的反抗精神的人们,很快便幻想破灭了。在为庆祝陆军总司令部落成向军官们发表的讲话中,蔡茨勒说:“我要求每个军官做到下列诸点:他必须相信元首和他的指挥方法;他必须利用各种场合让此信心感染他的下级和他周围的人们;在总参谋部,凡达不到此要求的,不管是谁,对我都是无用之徒。”

  希特勒觉得,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总参谋长,便动身前往柏林发表演说。这篇讲演是在9月的最后一天,在体育馆为“冬季救济”而举行的群众集会上发表的。听众是经过严格挑选的,他们不知道元首会说些什么,一个个拭目以待。但,这篇讲话很短,也不激动人心,他演讲时也缺乏通常应有的那种魅力。许多外国听众觉得,他之所说纯系无关紧要的牛皮大话,但,他们却未抓住在保证夺取斯大林格勒时讲的反犹的那段话。也许,这是因为他之反犹的语言重复太频繁之故。那年中,他第三次重申他的预言,就是说,如果犹太人挑起“一场灭绝雅利安人的国际战争,被消灭的将是犹太人本身,而不是雅利安人”。重复此话的动机是什么,除了对“最终解决”的秘密有所闻的人了解外,别人是不清楚的。每次提起此事,都得到大众的公认——公认其灭绝计划;也是给那些担负集体屠杀的精英之师以保证和权威。他重提首次预言的日期,且弄虚作假,这是值得注意的。这日期应是1939年1月30日,不是他反复说的9月1日。这不可能是失言,因为希特勒重复了三次。把日期改在进攻波兰那天,也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那天,他便把他的种族纲领与这次战争联系在一起了。他是让人们对终将面临的残酷现实思想上有所准备:从战斗打响的第一天起,将犹太人灭绝就是战争的不可分割的部分。

  他已在宣布——不明显地——他的孪生纲领——“最终解决”和“生存空间”——正按计划进行。听众离开礼堂时,都觉得周身不舒服。唯一提高大会气氛的工作是他们自己同声高唱《东方战斗之歌》。这首歌的曲调,即使在外国记者们听来,也是很优美动人的:

  保卫德意志,
  我们常备不懈;
  东方徐徐升起的太阳,
  号召千百万人奔赴疆场。

  许多官员并没有他们这种精神,因为在东方采取的镇压措施令他们震惊。最有力的谴责发自罗森堡的“东方领土部”,虽然它的部长并不愿意与强大得怕人的希姆莱——鲍曼——埃利希·科赫联盟开战(科赫系派往乌克兰的帝国总督)。科赫此人曾当过火车司机,迷恋炫耀之举,常坐着马车转来转去,活像个土皇帝。慑于“三人团”所采取的残酷措施,罗森堡不久前还主动向他们求和:开除了象征他自己对占领区采取的更自由的政策的格奥尔格·莱勃兰特。但是,余下的下级人员继续向罗森堡施加压力,要他绕过鲍曼,直接面见元首;他们不断向他呈交各种建议和报告。控告鲍曼——希姆莱——科赫“三人团”最有力的起诉书,要算是曾在苏联呆过7年之久的奥托·勃劳蒂加姆起草的、长达13页的备忘录。他说,德国人原被作为解放者而受到欢迎。但是,占领区的人民很快发现,“从布尔什维主义下解放出来”的口号,不过是奴役他们的诱饵罢了。德国人不但得不到反对斯大林主义的盟友,反而制造了死敌。“我们的政策”,勃劳蒂加姆控告说,“迫使布尔什维克与俄国民族主义者结成反对我们的统一战线。今天,俄国人作战英勇无比。仅仅为了人类的尊严,他们勇于作出不平常的牺牲。”勃劳蒂加姆的结论是,解决办法只有一条:“必须告诉俄国人民,他们未来能得到什么具体的东西。”若希特勒曾读到过这份备忘录,那么他也未听其提出之劝告。他已决心破釜沉舟,是胜是败,全按自己的意志行事。

  §(6)

  对德国而言,11月是个灾难月,因为东西两方的敌人都节节取胜。在希特勒的优先等级中,征服埃及属于低等,故未给隆美尔送去足够的给养和援兵,这就使北非的失败不可避免。虽然金字塔已在眼前,“沙漠之狐”还是被迫打防御战。

  当他的南翼(由意大利军把守)被英国的蒙哥马利将军攻破时,隆美尔便电请允许他撤退。12月2日晚,元首作了答复:不准后撤“寸步”,部队“不成功,便成仁”。

  在收到这封电报前片刻,隆美尔又发电说,他被迫后撤;撤退已事实上进行了5小时。这一消息于凌晨3时抵达了最高统帅部。由于值班的作战参谋并不知道希特勒先前的电报内容,便觉得此电不很重要,未将其交给元首。当然,希特勒对未叫醒他是很生气的。他要召见瓦尔利蒙。当瓦尔利蒙朝元首的办公室走去时,凯特尔从远处朝他高喊,态度很不像是个军人:“你,瓦尔利蒙,到这儿来!希特勒再也不想见你了!”他得到通知,他已被解除职务。

  隆美尔的撤退,是沙漠地区全面失败的预兆。紧接着,11月7日,又传来令人不安的报告:同盟国的一支庞大的舰队已驶入地中海,正在向北非海岸靠近。这支舰队数天前就在直布罗陀发现过,但希特勒以及最高统帅部却认为它们是开赴撒丁或西西里的。约德尔解释说,德国人感到惊奇的主要原因“很可能是这样,在贡比涅森林垮台后,法国从德国得到了正当的待遇,说得更确切点,是崇高的待遇。此后,我们并未想到法国会玩一手虚假的政治——因为这次登陆只有得到法国人的同意,才能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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