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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如果说,叶赛宁在弥留之际,心中奔涌着对爱情的怀念,那么,真正使他辗转反侧的,还是她——依莎多拉·邓肯。否则,他不会戴着邓肯送给他的围巾,带上那只伊特鲁里古花瓶,来到安格里杰尔的5号房间。

  种种迹象表明,这不是一次心血来潮的自杀,而是有着周密计划和充分准备的。

  这样,绝命诗中的“朋友”究竟是指谁?谜底迎刃而解。叶赛宁的死又成了新闻界再好不过的噱头,各大报刊纷纷登出叶赛宁与邓肯之间的种种“大揭秘”、“大曝光”、“独家报道”等等,谣传四起,流言扑面。邓肯毫不示弱,向巴黎的新闻社去电抗议:

  叶赛宁的不幸去世使我悲痛欲绝。他拥有青春、美貌和超人的天赋。然而他不满足于这些,他那富于冒险精神的心灵向往着无法达到的目标,他希望压倒那些市侩们。

  他毁灭了自己年轻美丽的身体,但是他的灵魂将永远活在俄国人民以及所有热爱诗人的人们的心中。对于在巴黎出版的美国报纸上所刊登的一切无聊的不实之词,我提出强烈抗议。我与叶赛宁之间从未发生过争吵或离异。我万分悲痛地哀悼他的逝世。

  依莎多拉·邓肯

  艾尔玛从莫斯科来信,详细地汇报叶赛宁去世和下葬的情况。邓肯写了一封长长的回信,其中说:

  “谢尔盖的死使我大为震惊,我痛哭了好久。他似乎经历了人世间的一切痛苦。我自己也遭受了一系列的灾难,以至时常想到随他而去,不过我会选择投海。但目前我还不能这样做,我有一个未来的计划需要完成。”

  这个“未来的计划”就是指与法共合作办一个千人规模的学校。邓肯还在苦苦努力。

  她写信给玛丽·德斯蒂说:“我的眼里已经没有泪水可流了。”

  不久,邓肯接受英国联合报刊驻尼斯记者的采访,末尾语含沉痛:

  “现在全世界都在笑,而我却在哭。”

  4

  1926年9月10日,依莎多拉·邓肯在巴黎举行了一场李斯特专场作品的演出。期间,法国诗人让·科克多朗诵了他的成名作《埃菲尔铁塔的婚礼》,而后,又即兴朗诵新作《俄耳浦斯》。

  俄耳浦斯是希腊神话中善弹竖琴的歌手,邓肯在诗歌婉转的旋律里听到了缥缈的琴声,她翩翩起舞,仿佛又回到了希腊那神话般的氛围中。

  科克多与画坛巨擘毕加索相交甚笃,而1926年的毕加索正如日中天,他在巴黎妇孺皆知,里巷相闻。邓肯既没有在别的场合,诸如名流集会之类,与毕加索谋面,也未曾通过科克多这架桥梁,将舞蹈与美术天堑变为通途。

  两位不同艺术领域里的革新者,在各自的追求与探索中登峰造极,他们的会面一定会是一场精彩的“高峰对话”!

  邓肯与毕加索都是同龄人,邓肯只比毕加索大三岁,他们肯定互相听说过,为什么会没有相遇的机缘呢?

  历史就是这样,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空白,耐人寻味。

  依莎多拉·邓肯决定拍卖她在纳伊的住宅。那是一块伤心之地,她的两个孩子就是从那里出去被塞纳河水夺去了生命。另一个原因则是她负债累累,1922年的一笔3000法郎的欠款,利滚利,到1926年已超过一万法郎。

  11月24日,邓肯接到了莫斯科法院的通知,鉴于她是叶赛宁的遗孀,确定她有叶赛宁财产的继承权,一共约40万法郎。这笔钱对邓肯来说,应该是太宝贵了,她的口袋里连吃下一顿饭的钱都没有了。但她不为所动,马上草拟了一份电报,发往莫斯科法院的首席法官,声称放弃对叶赛宁财产的一切权利,并建议将其赠与叶赛宁的母亲和妹妹,她们比她更迫切需要这笔钱。

  第二天,法院就以31万法郎的价格低贱地卖出了纳伊的住宅。

  31万法郎并没有使邓肯发财,相反,这是她破产的开始。这笔钱很快就被她以前欠的各种债务侵蚀一空。不久,她托身的吕特蒂阿旅馆的办公室给她送来了一张账单,9000法郎!信封内附有便条:

  如果这张账单不能在当晚付讫,邓肯女士必须搬出此室。

  有生以来,她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被勒令离开旅馆。

  依莎多拉·邓肯为舞蹈艺术事业奋斗了一生,她所遭遇的困境,激发起许多文化人的良知。在巴黎上层社会极具感召力的多萝西·爱尔兰小姐的公寓里,正在召开一个紧急会议。主要议题是迅速成立一个委员会,筹集资金,争取在纳伊住宅第二次拍卖时将其买回,让邓肯重新成为它的主人。

  这个委员会的成员有:塞西尔·萨尔托里斯女士、伊奥尔斯卡女士、安德烈·阿尔恩伊弗尔德先生、乔治·丹尼斯先生和阿尔弗雷多·赛兹先生。

  伊奥尔斯卡是一位成就斐然的女演员,她的热心肠和责任感享誉欧洲演艺界。有一天,她来到了萨布隆斯大街邓肯蛰居的那间阴暗的小工作室里,只见家徒四壁,连一只衣箱也没有,邓肯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书。伊奥尔斯卡问道:

  “依莎多拉,你随身的东西呢?”

  “在那儿,那只手提袋里。”

  伊奥尔斯卡走过去看了看:“这只有些纸。我问你的衣服放在哪?”

  “衣服吗,我都穿在身上了。那个手提袋装着我的全部财富,它们是无价之宝——我赖以寄托感情的信件和回忆录。”

  “依莎多拉,你还剩多少钱?”

  邓肯笑了,她掏出钱包里所有的钱说:

  “来,咱们一起数数……哦,5法郎,35生丁。”

  “这太可怕了。你怎么还能坐着安心读书呢?”

  “我过得很好,我在读《雅歌》。你能给我读一段吗?”

  “现在?不行!依莎多拉,答应我,为生活作一次让步,如果你能在香榭丽舍大街音乐厅工作两周,他们就会付给你5000法郎,他们马上想和你签合同。”

  “亲爱的伊奥尔斯卡,你的好意我领了。我不会原谅任何背叛自己艺术的人。艺术是神圣的,除了儿童之外,艺术是世界上最圣洁的东西。”

  “依莎多拉,你不是要办学校吗?办学校离不开钱啊!”

  “说实在的,我并不怕没钱。我最怕的是夜晚到来,我总在那时想起我的孩子,可怜的孩子……来,请给我读《雅歌》吧。”

  伊奥尔斯卡为此次专访写了一篇感人肺腑的文章 ,她说:

  我读完此书时,她在哭泣。当她告诉我她仅有5法郎时,她还在笑着……当她告诉我那个已被信件占去一半的手提袋装有她的全部财产时,她仍在笑着……然而,当她听到《雅歌》时,却泪流满面!

  的确,这位美国妇女是由神圣的材料做成的。她的名字应流传千古,这位天才确实改变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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