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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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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下一份工作是生菜助理,任务是准备开胃小菜,每一餐至少要有26种不同的菜色。我还负责做蛋黄酱。做蛋黄酱有一个规定,那就是每一只蛋都要先单独打进一只杯子,闻闻有没有变质,然后再倒进已经装有鸡蛋的碗里。有一天早上,我实在忙得没有时间进行这项防范步骤。结果,第59只蛋是个臭蛋,把所有已经打好的蛋都给污染了。 我别无选择,只好把整批蛋部倒进垃圾桶。如果让皮塔德看到,他一定会炒我就鱼。当天下午,生菜主厨叫我把一些已经发臭的生小牛杂碎送去给调酱主厨,我知道客人吃到这东西,恐怕会有生命危险。我向生菜主厨抗议,但他让我照他的命令去做,他很清楚,如果皮塔德发现新鲜牛杂碎已经用完了,他就惨了。从小到大的教育让我坚信打小报告是件不光彩的事,但我还是做了。我把发臭的小牛杂碎拿去给皮塔德,请他闻一闻。他一言不发,径直找到生菜主厨,解雇了他。这个可怜的家伙只好当场离开。 当时,供应商们对大主厨采购的所有东西都给予丰厚的回扣,因此皮塔德才有钱住在豪华别墅。他每天坐计程车上下班,戴着圆顶大礼帽,拿着一根把手包金的手杖。其他厨师则穷得可怜,那时候又没有工会。年轻厨师中,除了帕斯科(Pascal)和皮耶(Pierre),都是些粗鲁的家伙。可怜的帕斯科是个聪明但非常不受欢迎的人,有一天晚上在更衣室里,我看到瑞吉斯(Regis),一个坏家伙,把大便解到帕斯科的新鞋子里。到了领薪水的日子,单身汉们就去妓院作乐,除了皮耶——他正存钱买六角手风琴。皮耶对于我正在学习很亵的言词感到震惊,他威胁说要写信告诉我父亲。 我一直都未发觉自己变得满嘴脏话,直到有一天在一个宴会上,我想跟一位年长的伯爵夫人聊天,她的羞愧才让我警觉到自己的失言,我当时窘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在她家,我认识了优雅的珍妮芙·瑟瑞吉尔(Genevieve deSerreville),当时她17岁,我带她到她平生去过的第一个夜总会——位于蒙特马瑞(Montmartre)的水手俱乐部(Les Matelots)。在那儿,有四个长腿的金发女郎穿着漂亮的长内裤、活力四射地跳康康舞,她们跳舞时的热情与漂亮的内裤是我平生所仅见。珍妮芙到英国去的时候,我为她介绍了一些能让她打入英国上流社会的人,但法国社会的等级观念实在是太强了,她的父亲,瑟瑞吉尔爵士,拒绝接受我这个厨子。 8年后,她成了沙夏·盖切(Sacha Guitry)的第四任妻子。那位伯爵夫人还介绍我认识丁茵凡塔·尤拉利(Infanta Eulalie),她是当时的西班牙国王的姑母,个性倔强。虽然资为王室,但是她一点都不势利,而且对我的厨师工作表示赞许:“和我的远房侄子一样,他在底特律做福特先生的厨师。” 我的傍晚时光都消磨在华冠大道(AvenueWagram)的布拉多(Prad),那儿有一个由14个俄国人组成的乐队,弹奏已拉莱卡琴,他们让我忘却双脚疲惫的酸痛。如果我的休息日刚好赶上礼拜天,我就去鲁达露(Rue Darn)的俄国教堂,查拉宾(ChaliaPin)当时是他们唱诗班的一员,他的声音就像是浊世中的一股清泉。 皇家饭店的厨房共有34名主厨,其中33名都是某一方面的专家——调酱师、烹鱼师、烧烤师、撤汤师、点心师、糕饼师,以及冰品师。马丁(Martin)是个来自万代省(La Vendee)的万能天才,每一个部门的主厨不在,都由他代理。饭店还有一个切肉师,主要工作是在餐厅里帮助客人切肉食。他因为长得不错而被选去做那个差事,我非常嫉妒他。他叫我野人,因为我来自苏格兰。 我当时住在瑞·劳瑞斯顿(Rue Lauriston)一个俭朴的饭店的后院,挨着一个真正的网球场。同住的房客中有一个人是劳斯莱斯汽车的服务经理,通过他,我认识了一些巴黎上流人士的司机,听到了他们雇主们的许多轶事。那儿还有一个老法国人,做过史丹利·鲍德温(Stanlev Baldwin)的管家——“那个鲍德温,简直就是蠢蛋一个,十足的约翰牛。他只会说他自己听得懂的话。”他不赞成我做厨师:“你根本就不应该工作,你应该当个小绅士。” 加入是家饭店厨房几天后,一位美国客人要薄荷酱配他的羊肉,而我是唯一知道怎么做薄荷酱的厨师。我还是唯一知道怎么做冻奶甜品的。当时一位在饭店包了七间房间的老寡妇扬言,如果饭店不能把她的烤苹果做得更好,她就搬走。这位老太太正在节食,每顿只吃一个烤苹果,所以要求我们为她烤一个比市场上能买到的都大的苹果。我的办法是烤两个苹果,把果肉捣碎过筛,再镇到一个苹果的皮里。 一天晚上,法国总统来饭店吃晚饭。我的任务是把生鸭去骨而不弄破鸭皮,那简直不是做菜而是做外科手术。然后,我还要用山萝卜叶装饰冷蛙腿,这也不是厨艺,而是珠宝镶嵌艺术,需要好的眼力、稳定的手,以及设计天分。突然,我感觉到皮塔德站在我身后,专注地看着我。在5分钟不祥的沉寂之后,他打手势让所有厨师围到我身边。老天爷,我想,他一定是要开除我了,而且他还要在一群观众面前做这件事,就像一次公开的绞刑一样。我的手在发抖,膝盖在打弯,但是我仍然继续工作。大家站成一圈后,皮塔德指着我正在装饰的蛙腿,说:“就得这么干!”后来他带我到楼上,让我看杜梅(Doumer 1857~1932)总统吃我做的蛙腿。一名传者递给我一杯香槟——野人万岁!另外有一次,他们允许我去看杜梅总统吃我做的罗斯查德蛋白牛奶酥(配着三杯甜烈酒)。三个星期后,杜梅总统死了——不是因为吃了我做的蛋白牛奶酥,而是因为中了一个疯狂的俄国人的子弹。 纽约展览馆的名人亨利·索莱(Henri Soule)有一次告诉我,我们是家饭店的厨师群一向都是厨师中的校校者。有橡皮塔德这样的头儿,他们怎么可能沦落到二流呢? 在皇家饭店,厨房的地板一天要刷洗两次,并撒上新锯木屑。我每天两次用刨子刨去切生肉的木案板的表层。一个负责除虫的波兰人每月来检查两次蟑螂。每天早上都给厨师们发一套干净的制服——方格子布长裤、白外套、白围裙、白领巾,一顶浆过的白色厨师帽。 我们厨师都看不起那些传者,因为他们唯一的工作就是把我们劳心劳力的作品拿到楼上,放在客人面前。在饭店员工的等级系统里,地位最低的就是阿尔及利亚的清洗工,他们负责清洗我们用过的激锅,一共150个,全是铜的。 成为法国餐厅主厨需要花费的时间,和要成为大医院的主治外科医生一样长。你必须掌握大量菜肴的烹饪方法,必须有能力领导一群脾气火爆的疯子厨师,还要受过足够的教育,以应付下采买订单,设计菜谱等案头工作。我常常看到优秀的厨师把积蓄投资于餐厅,结果却因为教育程度不够而失败。 皇家饭店的厨房在地下室,热得像地狱里烧红的铰链,而且非常嘈杂。休假的时候,我常搭火车或公共马车去拉·维瑞尔(La Verriere),躺在草地上,看天空,闻花香。午饭过后,我总是一个人绕着握克斯(Vaux)、圣班诺特(St.llenoit)、维里·以格里色(VieilleEglise)和伦保里耶特(Ramboullet)散步20哩,快乐得像个玩沙子的孩子。 你问我现在做不做菜?答案是肯定的,但是很少。我从皇家饭店的厨师那儿学到了一个道理:待在妻子的厨房外面是比较明智的。但是我常常怀疑,我去别人家吃饭的时候,女主人们是不是都会尽全力做出好菜来给我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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