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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在此期间,鲍林在爱娃为他安排的一次聚会上庆祝了他的周岁生日。那天晚上,他兴奋极了,身边都是老朋友、同事和以前的学生。他们已散布于各地,许多人已经多年不见了。来参加晚会的人中,有一位特别受欢迎,他名叫戴维·哈克,90年代鲍林的学生,后来在蛋白质研究中又成为他的竞争对手。哈克和鲍林各自都经历过辉煌的岁月和消沉的时刻,现在,哈克回忆起自己学生时代的趣闻和轶事,引来了阵阵哄堂大笑声,后来给大家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成了鲍林的名言。哈克问起他当年的导师:“鲍林博士,您怎么会有那么多好的想法呢?”鲍林想了一会儿,回答说:“噢,戴维,我的想法很多,其中的坏想法被我抛到九霄云外了。”

  * * *

  鲍林仍然是老样子。尽管他争取和平的活动足以使许多调查委员会忙个不停了,但他仍能找到一些时间进行科学研究的工作。

  他对《大学化学》进行了修订,出了这部教材的新版本。他对朋友说,他打算就分子学的基本知识写一本新书。关于精神医学的研究项目已处于福特基金五年期资助的收尾阶段,但他还拿不出多少值得炫耀的成果。对精神病患者一次又一次进行的尿样分析和血液检验,已经显现出若干令人欣喜的迹象,但还谈不上找到一种简单的办法可以临床应用于他相信能够医治的苯丙酮尿症。尿和血液的化学成分品种繁多,使用现有技术还无法进行有效的分析。能够进行的分析表明,这些复杂的体液所含化学成分因人而异,而且差别非常大,因此,要断定哪一种具体的因素直接造成了精神障碍方面的疾病,难度是很大的。

  关于大脑的功能,鲍林曾经提出一种颇为重要的新见解,可惜它与精神医学研究的课题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多年来,他一直在思考着他在1952年从一位内科医生的谈话中听到的一个结论,就是氙气是一种绝妙的麻醉剂。他非常重视,因为根据他本人的经验,氙是自然界中最不活跃的惰性气体。与任何元素都不发生化学反应的元素,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生物学功效呢?

  七年时间过去了,他终于找到了答案。他在浏览一篇关于一种具有长链结构的烷基置换按盐水化物结晶结构的论文时,突然想到水可能就是那种麻醉剂问题的答案。在此之前,他已表明,水分子可以聚集在其他几种元素尺寸相宜的分子周围,形成水化物。这是一种以其分子为核心且是多面体形状的框架,其特性与普通的水有明显的区别。水化物在某些方面的性状与冰晶体相像。如果在大脑中的蛋白质侧链周围形成了稳定的水化物,从而使氮气起到了麻醉剂的作用,那么又会发生怎样的情况呢P在形成这样一种水的框架结构的过程中,大脑中这种晶体就可能阻碍临近的蛋白质侧链和离子的运动,减小脑电波振荡的振幅,从而导致意识的丧失。用一种比喻的说法,就是氙气冻结了大脑的活动。

  接下来的一年里,鲍林阅读了大量文献,他认识到,自己的理论不但在麻醉领域里是全新的概念,而且也适用于许多诸如氯仿和氧化氮那样的由水化物构成的其他麻醉剂。降低大脑的温度也能产生类似于麻醉剂的作用,这一现象对他的理论是一种有力的支持。鲍林认为,在这两种情况下,其结果也许都可能与微晶的形成有关。

  1960年春天,他开始起草一篇论文——并吩咐他的一位新来的学生设法找到有关的证据。这名学生就是弗朗克·卡奇普尔,以前在施韦策手下的医务主任,他后来跟鲍林来到了加州理工学院。在两次会议上,鲍林介绍了初步得到的结果,他的想法得到了与会者的好评,这使他深受鼓舞。一位有名的麻醉师称这些结果“非常巧妙”,“令人着迷”。尽管卡奇普尔尚未找到任何强有力的证据,鲍林还是决定将这些想法在杂志上发表。他的论文题目是“普通麻醉的分子学理论”,刊登在1961年7月号《科学》杂志上。鲍林将其视为十年前关于蛋白质结构研究以来自己所做的最重要工作。为了证明其结果的正确性,他又从自己的实验室中抽调了更多的人力投入这一课题的研究。

  低温有利于结晶,对麻醉的要求就可以降低。为了检验这一理论,鲍林手下有一个研究小组使用金鱼作为试验动物进行了一系列实验。几十条金鱼被置于一只只碗里,碗中滴入一定剂量的麻醉药,并且配备了用于控制温度的仪器。研究人员密切地注视着一只只碗,随时检测温度的情况,议论着每一条金鱼是否真正进入了失去知觉的状态。化学系那些高年资化学家看到这一番景象,一个个摇晃着脑袋,表示不解。

  鲍林在其他方面的研究进展都不大。那时,他在紧张地为和平事业而奔波,同时还要应付参议院国内安全小组委员会听证会,然而他还是赶在规定时间之前完成了《化学键的本质》第三版的修订工作。这一版并没有得到评论界的热情欢迎。书中仍未论及马利肯的分子轨道理论,然而这种理论在当时已为愈来愈多的化学家接受。这一次,评论者开始责备鲍林这种视而不见的回避态度了,鲍林为此辩解道,分子轨道理论的数学味道太浓,他无法对其作一般性论述——“我一心一意想让这本书通俗易懂些,”他在给一位评论者的信中写道——但是,有好几位记者向他提供了几个应用分子轨道理论的简单实例,说明未必一定要作冗长的计算,鲍林才收回自己的说法,开始谈起准备出第四版时,更多地注重分子轨道的理论。

  但是,此时已经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鲍林作为化学键理论的先驱,现在看来已经落伍了。“在第三版中,他基本上没有——也不想——触及当时已经颇为流行的课题。这决非一时的疏忽,在很大程度上应归之于他的成见,”他从前的一位学生评论道。“根据我得到的感觉,我想,这也是其他崇拜鲍林的人的感觉,这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不过,那年春天的奥斯陆会议又一次振奋起鲍林的精神。来自15个国家,大约有35名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还有25名社会科学家,参加了这次会议,其中包括4名来自苏联的代表。加纳·贾恩和诺贝尔学院的代表以观察员身份出席了大会,对鲍林顺利地主持这一次会议表示很赞赏。作为大会的高潮,一致通过了一份简要陈述目标的公开提纲。这份“奥斯陆声明”呼吁现已掌握核武器的国家禁止向其他国家和国家集团扩散核武器,全面禁止核试验,实行普遍和全面的裁军,研究如何从军事化经济向非军事化经济过渡的问题。作为会议的结果,在奥斯陆大学的大型奥拉会议厅举行了一次公众的集会,到会听众有五百多人。会上,宣读了这份声明。由于鲍林具有杰出的公关才能,美国的新闻媒体对这次会议作了广泛的报道。“几乎每一件事都做得完美无缺,”会议闭幕时,鲍林情不自禁地说道:“奥斯陆大会棒极了。”为了祝贺鲍林和这次会议的成功,挪威学生和许多和平人士在奥斯陆街道上进行了一次火炬游行,这更是一件锦上添花的喜事。

  §四面楚歌

  1961年9月,苏联人又开始进行核试验。鲍林从新闻节目中听到这一消息后,立即致电赫鲁晓夫,“以科学的名义”要求苏联人重新考虑他们的决定。

  赫鲁晓夫没有听他的话。肯尼迪跟着也发表了自己的公告,宣布美国可能被迫恢复核试验——他说,进行地下核试验,不会散发出放射性。鲍林向这两个国家的领导人寄发了许多表示愤慨的电报和信件。指出放射性尘埃的危险性,以人类的名义劝他们停止核试验。赫鲁晓夫在东拉西扯长达8页的回信中,将过错一古脑儿全推到西方要重新武装德国的决定上。肯尼迪则一声不吭。

  在9月到11月之间,苏联人肆无忌惮地进行了世界上有史以来最为疯狂的一系列核试验。有一次试验测得的量级高达5800万吨。据鲍林的估计,由此散发出来的放射性可能会造成16万名儿童有先天性缺陷,仅是碳14含量的增加就足以在未来几十代人身上造成400万例流产、死胎和生育的缺陷。“这无异于对千百万人的谋杀,”鲍林对媒介说。“堪与法西斯将犹太人送进煤气室事件相比。”

  此时,鲍林计划着对苏联作一次访问。

  早在这新一轮核试验进行之前,他就接到了邀请参加罗蒙诺索夫创建俄罗斯科学250周年的庆祝活动。鲍林不想用谢绝邀请的方式抗议苏联人的试验,他认为最好还是借此机会打开交流信息的渠道,向苏联人宣讲和平的重要性。他还要提醒苏联化学家:他的化学键理论是正确的,时机也许不大好,但他始终感到,不断增加理性的讨论,才是处理国际问题的有效途径;不错,1961年是猪湾事件发生的一年,也是建造柏林墙的一年,但是,鲍林要通过自己的访问来表明,在国际关系中,还有比恐吓和威吓更好的办法。他要展开具有他个人特色的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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