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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布吕克教授在一八七四年发表了《生理学讲义》一书,在这本书的导言中说:“生理学就是有机体本身的科学。有机体同无生命的但能活动的物体——机器的区别就在于它有同化的能力,但这种能力实际上是整个物质世界所共有的现象。原子系统是通过力运动的,而力的运动是依据由罗伯特·迈尔在一八四二年发现,然后又由赫尔姆霍兹加以推广的能量守恒定律的。力的总和(运动的力和潜在的力)在每一个独立的体系中始终都保持固定。真正的原因就是科学上加以形象化的所谓‘力’。我们关于‘力’知道得越少,我们所加以区分的‘力’的类型就越多:机械力、电力、磁力、光、热等。知识的发展最后把力归结为两种——吸引和排斥。所有这些也同样适用于作为有机体的人。”

  布吕克的这段话乃是弗洛伊德从事生理学研究工作的指导思想。显然,依据这样的认识,似乎一切有机物和有生命的物体的活动都可以归结为“力的吸引和排斥”,这是一种机械唯物主义的观点。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这种观点充斥于科学界,同样也影响着弗洛伊德的科学研究工作。直到一九二六年,弗洛伊德在谈到精神分析学的动力学内容时还说:“力相互支持或相互阻止,相互联系或相互协调,如此等等。”

  本书第二章末曾引用弗洛伊德在《自传》中的一段话,表示“当时最热门的达尔文进化论”如何“深深地吸引着”弗洛伊德,使他毅然决然地放弃从政的愿望而选择医学这一行。如今,弗洛伊德经过了近三年的医学和生物学研究,更加深深地迷恋达尔文的进化论。须知,达尔文的进化论是弗洛伊德此后奠定精神分析学的导思想之一。而赫尔姆霍兹等人的机械唯物论思想同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相融合,就成了弗洛伊德青年时代的一个重要思想支柱。

  达尔文(1809—1882)出生在一位医生家庭,他和弗洛伊德一样在大学的最初两年是在医学系(英国爱丁堡大学医学系)度过的。但后来达尔文依照他父亲的愿望而转入剑桥大学神学系。但是作为一位科学家,达尔文的真正学校不是大学,而是在“贝格尔号舰”上的五年(1831—1836)的环球旅行。在这次旅行的归途,他全面研究了物种起源问题。

  当时在生物学中占统治地位的是关于造物主“创造行动”的宗教唯心主义观念以及林奈(1707—1778)和居维叶(1769一1832)关于生物界的“物种永恒性和不变性”的形而上学学说。有许多科学家不顾自然科学中积累起来的事实材料,拒绝作出关于有机体形态能源一致和有规律发展的结论。有许多科学家错误地认为,现在居住在地球上的千百万种不同生物形态中的每一种都是个别地和孤立地发生的,与其他的物种完全不相依赖。正是在这样的基地上,达尔文在一八五九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发表了著名的《物种起源》(该书全名为《通过自然选择的物种起源,或在生存斗争中优种被保存》)。这时候,弗洛伊德刚刚三岁半,但是,当弗洛伊德于七十年代初进入维也纳大学的时候,达尔文在这本著作中所阐述的伟大学说已经牢牢地统治着整个生物学界。

  在这一著作中,达尔文证明,植物和动物的种不是永恒的,而是变异的;现今存在的种是逐渐地通过自然的途径从其他早先存在的种当中产生出来的,而不是什么神秘的“创造行动”或突然变化的结果。

  达尔文的观点以无可辩驳的逻辑力量迅速地战胜了一切关于物种不变的无稽之谈。他的学说使弗洛伊德牢固地树立了关于有机体有规律发展的观点。正是由此出发,弗洛伊德坚决地认为人的精神活动是有规律的——就连“梦”这样一种表面上极其紊乱或虚幻的精神现象也是有规律可循的。

  当然,达尔文的学说中也包含着某些局限性,而且这些局限性也同样影响了弗洛伊德。

  达尔文的学说的缺点集中地表现在他所说的一句格言中:“自然界没有飞跃”。这句话显然是与他的物种通过自然选择而发展的学说相矛盾的。在这种片面观点的影响下,弗洛伊德也同样没能正确地说明人的精神活动的本质变化关系。

  不仅如此,弗洛伊德所处的学习环境也使他进一步加强了来自达尔文的消极影响。弗洛伊德从一八七六年起入布吕克教授的生理学研究室和克劳斯教授的实验室。而这两位教授都深受罗伯特·迈尔和赫尔曼·赫尔姆霍兹的机械唯物论的影响。

  弗洛伊德的老师布吕克忠实地继承赫尔姆霍兹的论点。布吕克虽然身材矮小,但他有伟大而灵活的头脑,走起路来总是很稳重,同他的严谨的治学精神简直是非常协调。弗洛伊德说,他有一双“透蓝的眼睛”,很怕羞,不太爱说话。他是一位基督教的新教徒,讲起话来普鲁士的口音很重。所以,他在到处充塞着天主教徒的维也纳是很容易被人发现的。因为他和那些虔诚的天主教徒不一样,他只尊重科学和事实,不承认其他的“权威”。有一次,他的一位学生在自己的论文中写道;“皮毛的观察表明……”。

  布吕克看到这一句话,便在下面重重地打上一个叉,并在旁边写道:“一个人任何时候都不能皮毛地进行观察”。据弗洛伊德说,他在一八七三年刚入大学时,“还没有把握到观察的重要性,还不知道观察是满足好奇心的最好方法之一”,但是,追随布吕克仅仅两年,他就掌握了观察方法的基本功,并在自己的思想中深深地认识到观察是认识事物的基本方法之一,舍此不可能深入把握事物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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