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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我们机械地鞠躬,然后很拥挤地面对面坐在列车车厢一端,中间有一张可折叠的桥牌桌。我们是九个人,他们是六个人。大家赞同讲英语,这有排拒法国人的优点。因此,这位C——伯爵变得不悦,把一根长手指搭在长鼻子上,不合时宜地说道:“为了我本人,我抗议”,“为了我本人,我不能依从”。这个傻瓜!我怀疑他有什么毛病了。我不认为曾对任何人合计起来如此粗鲁过。我初次遇见他,是在罗亚尔咖啡店的午餐会上。当时,他和我正做西班牙证券交易所的工作,我们相处的还不错。他是一位“有教养”的基督徒,在和平时期,凭稍稍有些可疑的财务,勉强维持着一小块不动产。

  但是后来,他变为福什在法国财政部的侦探,以受过训练的耶稣会会员那种惬意、狡诈、半瞎闯的风格玩着他的游戏。有一次,我跟他在巴黎他的小公寓房里吃饭。那是一个小型宴会。三名受雇的侍者穿着洁净无瑕的衬衣,戴着干净的白棉手套,很是不同凡响;每一道菜都伴有一新杯新酒;丰盛精美的食品不知是何处所做,但每一盘以及每一盘的调料都因袭地做成土豆的各种形状,这一切恰像我某次在伊利斯参加的正式午餐的复制品。就我是一位单身汉的话题,那位夫人和我诙谐而谈,交换着妙语。克罗斯比先生——由一位法国母亲生于路易斯安那,作为唯一会说法语的美国人而获得了至尊之荣──以彻底的流利性喋喋而谈,讲述内战后在他儿童时代南方所遭受的贫困。那个房间刻板的不雅和狭窄的不适──我虽然难以描述,但仍然能感受到——使一种法国式的贪婪的贫乏深深压迫着我。

  梅尔基奥尔博士是他们的发言人,讲着生动的、有说服力的、近乎流利的英语。在其他人中,现在我只想起了两位——考夫曼博士,德国国家银行的代表,年龄较长,精神颓丧,双眼透出渴望和紧张,典型的中产阶级,似乎有点像一把陈旧的破伞;他一开始就没抓住会议的议题,也再未恢复到议题上来,不过他对梅尔基奥尔所讲的任何内容都急切地予以肯定。另一位是外事局的代表,属于那种特种部队学院的类型,狡猾而相当快活,例着嘴舒畅而笑,急切地捕捉着我们这些人的目光。梅尔基奥尔以一种使人对之产生真诚印象的方式,从容、谨慎而不停顿地讲话。我后来知道,就是这位犹太人,并且只有他,确立了失败者的尊严。

  这第一次会议几乎未产生什么实质性东西。在对付法国人的企图方面,我们浪费了一些时间。他们以免遭布尔什维主义威胁、使之更安全一些为借口,主张将存放在德国国家银行的黄金转移到占领区。对我来说,不难执行伯纳·劳先生的指示,即不鼓励这个方案。梅尔基奥尔徒劳地为获得贷款作辩解,为此他机敏地提出了各种不同的设想。我专注于我的职责,冷淡、明确地发言,力图使他们获得这样的印象:他们必须将这种念头逐出他们的脑袋.因为它在政治上是不可能的;如果他们坚持的话,那就会浪费掉珍贵的时间。

  在船只换食品方案方面,我们几乎毫无进展,因为对德国人而言这种设想是新的,他们没有来自魏玛的指示,并且他们的船运代表尚未到达特里尔。不过,我们的确达成了一项有益的临时性协议,通过这项协议,他们立即以黄金和外币形式向我们支付约500百万英镑的款项,用以交换一项即刻供应的食用油和炼乳。对他们的食品供给已在一个小的规模上开始了,专门负责食品供给的组织机构正在建立。我起草了计划,尽可能在细节上做到严格地公平。我认为,他们是高兴的;感觉到气氛并非完全不友好;开始认为(从食品供给正被考虑来看,的确不是被欺骗)存在着一种被公平对待的机会。

  下午,船运代表们抵达了,既是官方代表也是支配性的德国航运公司代表。这是因为,他们刚从电报中得知:他们的海船的让渡,将是停战协定更新的一项条件。这个会议没我的事。我是出于好奇参加了它。相对于那节列车车厢,汉堡的大船东们人数太多了;因此,会议被定于特里尔火车站外面的一个酒吧中举行。我们,这些协约国代表,在接待室集合。他们,这些战败者,没有他们的地方,只好凑合着聚集在酒吧中;不过,这个酒吧还在继续营业,特里尔的职员们进进出出。主席职位由B——先生占了,他是一位自命不凡和近乎低能的美国人,曾因不费代价地从发明者那儿购买对现代洗衣机而言很基本的一种小设计而发了财。德国人被叫到了会客室。他们的主要代表已经在发言了,法国年轻译员开始翻译道“诸位……”,这时这位德国人用英语急促地喊道“‘诸位’!如果你愿意的话,说‘先生们’!”这些奄奄一息的海上霸主,就这样为他们的命运而致礼。

  回到巴黎时,我感到极不舒服,两天后,就躺在床上休养了。高烧接踵而至,比切姆博士宣布说,在特里尔火车站的不洁环境中,某种有毒细菌已感染了我。我躺在麦基斯蒂克饭店我的套房里,几乎要发狂;在黑暗中,新奇的艺术壁纸图案的幻象如此使我敏感地感到苦恼,我不得不打开灯,通过觉察到真实的壁纸图案,而从其幻象的可怕压力中解脱一会儿。退烧后,我身体很虚弱,难以胜任辩论的混扰;在巴黎,事情进展缓慢;因此我从那里溜走了,到了里维埃拉,坐在西蒙·伯西的阳台上,沐浴着阳光度过了两星期。

  从达德利·沃德来的一份电报叫我返回时,自特里尔以来已过了一个月。停战协定的更新再次失效,另一次会议即将来临。2月13日,我再次登上火车,随马歇尔去德国。这是因为,尽管表面上相反,其实特里尔的第一次会议几乎没有解决什么问题。虽然我们已说服梅尔基奥尔向我们提供400百万英镑的黄金作为对食品的支付,但我们对此的接受还不是绝对的,而是受到最高会议的约束。这是因为,克洛茨对于为此目的动用黄金的禁令仍然有效。尽管我们可以寄希望于他对于接受这一笔小金额的承认,却尚无服务于这一食品计划和谷物进口的财政供应。关于其他非黄金支付方式同梅尔基奥尔的讨论,几乎未产生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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