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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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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你惠借的书我带回来了,特斯蒂格先生。” 他打开包裹,把一件衬衫和一双袜子椎向一旁,取出一套《木炭画练习》,放在桌上。 “我曾用功地临摹过这些画,你把这些画借给我,真帮了我一个大忙呀。” “给我看看你临摹的作品,”特斯蒂格说,一下子就抓住了要害。 文森特不经意地在一堆纸里摸着,藏过数张他在博里纳日的最早摹作。 特斯蒂格闷声不响。文森特很快地拿出他在埃顿时候的第二批作品。这些作品只引起了偶而的几声“嗯,嗯”。文森特于是拿出了第三批,这些是他动身前不久画的。特斯蒂格感到兴趣。 “那线条好,”他说了一声。“我喜欢这阴影,”又加了一句。“你差不多学到了。” “我自己觉得还不坏。”文森特说。 他收起这堆纸,朝特斯蒂格转过身去,想听听他的判断。 “不错,文森特,”这个年纪较大的人说,一面把他的又长又瘦的手平放在桌上,手指微微翘着。“你有一点点进步。不多,不过是一点点。看到你的第一批作品,我感到害怕……你的画至少显示出你曾经下过若功。” “就这些吗?仅仅是下过若功?没有才气。” 他知道不应该提那个问题,但他熬不住。 “谈到这一点是不是太早了吧,文森特?” “也许是的。我还带了几张速写原稿。你想看看吗?” “很高兴。” 文森特摊开几张矿工和农人的速写。可怕的沉默立刻降临,这种沉默在荷兰闻名全国,它已经对成百上千个作品不高明的青年艺术家们透露了无可争辩的预见。特斯蒂格看完了全部速写,嘴里连“嗯”一声也没有。文森特感到气馁。特斯蒂格朝后靠去,眺望窗外,眼光越过普拉茨广场,瞧着湖里的天鹅。文森特凭他的经验知道,要不是他先开口,这种沉默将会永远继续下去。 “你看究竟有进步吗,特斯蒂格先生?”他问。“你看我的布拉邦特速写比博里纳日的好一点吧?” “是的,”特斯蒂格回答,眼睛从窗外的风景转过来。“有一点。但是并不好。有些是完全错误的。就是这样,我不能信口开河。我想你最好再临摹一个时期。你不必急于创作。你必须较好地掌握一些基本功,然后再写生。” “我想来海牙学习。你认为这个想法好吗,先生?” 特斯蒂格不想对文森特承担任何责任。他认为整个事情显得荒诞不经。 “海牙是个好地方,”他说,“我们有良好的美术馆和许多青年艺术家。 不过,它是不是比安特卫普、巴黎或布鲁塞尔更好,我可不敢说。” 文森特告辞,还没有完全垂头丧气。特斯蒂格看到了某些进步,他是全荷兰最有批评眼光的人。至少他没有止步不前。他知道他的写生还不是那应该有的模样儿,但是他相信,只要长时期地努力画下去,结果一定会好起来的…… 5 海牙也许是全欧最干净最优美的城市。它具有真正的荷兰风貌:简单、朴素和美丽。清净的街道两旁排着鲜花盛开的树木,房屋是用经过精心挑拣的匀整的砖砌成,屋前带一个收拾得可爱的小花园,园中玫瑰和天竺葵吐艳。 没有贫民窟、棚户区或有碍观瞻的地方,城内的一切都保持着荷兰的有效率的刻苦精神。 许多年前,海牙以鹳作为它的正式标志。从那时以来,城市人口大幅度地增长。 文森特直等到第二天才去尤尔布门街一百九十八号莫夫家拜访莫夫。莫夫的岳母是威廉·卡本特斯的闺女、安娜·科妮莉娅的妹妹,由于亲戚的关系,文森特受到热情的款待。莫夫身强力壮,肩膀倾斜但宽阔,前胸很大。 他的头颅就象特斯蒂格和凡·高家族的大多数人一样,与五官比较起来,在外貌上是更为重要的因素。一双目光炯炯的眼睛,多少有点感伤的神情;一根笔挺的高鼻,从眉毛处毫不倾斜地直落而下;天庭饱满;两耳平伏;淡灰色的胡须遮掩着他的完美的卵形脸庞。他的头发分路开在极右边,一绺浓发披在头盖上,覆在额前。莫夫精力充沛,但他决不滥用他的精力。他在作画感到疲惫的时候,坚持不停,精疲力尽的时候,再多画几笔,到那时候,他就会恢复体力,就能继续画下去。 “叶特不在家,文森特,”莫夫说。“我们到工作室去,好吗?我想,在那儿我们会感到更舒服点。” “是呀,走吧。”他急切地想看看工作室。 莫夫领他出去,到花园里的宽大的木筑工作室去。门就在住屋旁不远,但也有一段路。花园四周围着篱笆,使莫夫的工作完全受不到外界的干扰。 文森特一踏进工作室,一股烟草、老烟斗和清漆的香味扑鼻而来。工作室很大,厚厚的德文特地毯上到处立着有画的画架。墙上挂满了习作;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桌子,桌前铺着一块小的波斯地毯。北墙一半是窗。书籍到处乱扔,凡是可利用的平面上,都可找到画具。尽管工作室充实而有生气,文森特仍能感觉到莫大性格上的杂乱无章的特点,这种杂乱统治了这个地方。 家族间寒暄问好只占据了几秒钟的时间,他们立刻转入了两个人都十分大切的、世界上的唯一话题。莫夫有一阵子一直回避别的画家(他始终认为一个人能画,也能谈论画,但他自己即不能够),一心想着他的新计划—— 一幅色调低沉的、景物模糊的暮景。他没有跟文森特讨论这幅作品,而只是滔滔不绝地自顾自讲。 莫夫太太回来了,坚留文森特吃晚饭。在愉快的晚饭后,他坐在火炉前跟孩子们聊天,一面在想,如果他也能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庭,一个爱他和相信他的妻子,孩子们围着他,用父亲这个简单的称呼来宣布他是皇帝和上帝,那该多好呀。难道这幸福的一天,永远不会来临吗? 不多一会儿,两人又回到了工作室,不停地往烟斗里塞烟草。文森特拿出他临摹的作品。莫夫以职业画家的敏锐眼光,迅速地看了一遍。 “作为练习来说,画得不坏,”他说,“不过有什么重要性呢?” “重要性?我不……” “你只是在临摹,文森特,象个小学生一样,而真正的创造却早已经由别人做到了。” “我想临摹也许能使我增长对事物的感觉能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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