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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每天早晨,文森特一大早就出去找模特儿。有时是一个铁匠的孩子,有时是吉斯特的疯人院里的一个老妪,有时是泥炭市场上的一个男子,有时是帕德莫斯或犹太区的老祖母和孩子。模特儿花费了他好多钱,他知道这些钱本来应该省下来买食物吃到月底的。但是,如果他不能全速前进,那末他耽在海牙,在莫夫门下又有什么好处呢?以后当他被承认后,再吃也来得及。

  莫夫继续耐心地指导他。每天晚上,文森特去尤尔布门街,在那忙碌温暖的工作室里作画。有时他感到泄气,因为他的水彩画不透明,龌龊,呆滞。

  莫夫只是笑。

  “当然啦,还画得不对,”他说。“不过,倘若你的画现在就透明,那只不过浮丽而已,往后一定会变得呆滞。现在你画下去,画面显得沉闷,但以后会画得快起来,画面会亮起来。”

  “不错,莫夫表兄,但是,要是一个人必须用他的画来挣面包的话,他该怎么办呢?”

  “相信我,文森特,如果你想一步登天,那只会毁了自己,成不了一个艺术家。当时的名人往往仅是一时的名人。在艺术上,那句老古话是千真万确的:‘诚实才是上策!’宁可不厌其烦地认真学习,不要形成那种哗众取宠的俗丽风格。”

  “我要老老实实,莫夫表兄,以粗犷的风格表现严肃的真实的事物。但是在有谋生之必要的时候……我画了一些东西,我想特斯蒂格也许会……当然我认识到……”

  “让我看看,”莫夫说。

  他对水彩画瞥了一眼,把它们撕得粉碎。“坚持你自己的粗犷,文森特,”

  他说,“别跟在业余艺术家和画商的屁股后乱跑。要让那些喜欢你的人来凑和你。在相当的时候,你会有收获的。”

  文森特低头看看碎纸片。“谢谢你,莫夫表兄,”他说。“我需要你那样的反对意见。”

  那天晚上,莫夫举行一个小小的聚会,来了好些艺术家:因对别人的作品苛评而被叫作“无情的剑”的韦森布吕赫、布雷特纳、德·博克、朱尔·巴克休曾和沃斯的朋友纽休斯。

  韦森布吕赫个子不高,精力充沛。没有东西能够征服他。对不喜欢的东西——几乎是所有的东西——他都说得一无是处。他描绘中意的东西,描绘怎样中意的,并使公众也中意。特斯蒂格曾对他的一幅油画中的某些东西表示过异议,从此他就拒绝让古皮尔公司出售他的作品。然而,他画的每一幅作品都卖得掉,没有人知道是怎样卖去或卖给谁的。他的脸就象他的舌头一样锐利,他的头、鼻和下巴尖削。人人都怕他,又都想博得他的称许。他以目空一切而名闻全国。他把文森特引到角落里的火炉旁,不时地往火中吐唾沫,倾听有趣的嘶嘶声,抚弄一个石膏足部模型。

  “我听说你是凡·高家的一员,”他说。“你画得象你叔叔们卖画那样成功吗!”

  “不,我一事无成。”

  “那太好了,任何艺术家在六十岁前都应饿肚皮,然后,他就会画出一些好画。”

  “瞎讲,你还未满四十,可是你正在绘制出好画了。”

  韦森布吕赫喜欢那句“瞎讲!”一个人竟敢对他这样讲话,多少年来还是第一次。他对准文森特进攻,以表示他的赞赏。

  “如果你认为我的画好,那末你还是放弃绘画做个看门人来得好。你想我为什么把画卖给无知的公众?正因为那是破烂货。如果是好画,我就自己保藏起来。不,老弟,我现在不过在实习而已。到我六十岁的时候,便将真正地开始作画,那时候我将保藏全部作品,在我死的时候,就把它们作为殉葬品。从来没有一个艺术家,会放走他以为是好的作品的,凡·高,他仅把他的垃圾货卖给公众。”

  德·博克在房间的另一头对文森特暗暗地眨眨眼睛,于是文森特说:“你找错了你的行当,韦森布吕赫,你应该当一个艺术批评家。”

  韦森布吕赫笑了起来,嚷道:“莫夫,你这个表弟并不象他的相貌那么坏。他倒能说会道呀。”他转回身子,冷酷地对文森特说:“你干吗穿得这样龌龊破烂?为什么不买几件象样的衣服?”

  文森特穿着一件经过改制的泰奥的旧上衣。上衣改行并不合身,再加上文森特天天穿着它画水彩画。

  “你的叔叔们有足够的钱为荷兰全国的人供给衣着。他们什么也不给你吗?”

  “他们为什么一定要给我呢?他们和你一样,赞成艺术家应该挨饿的。”

  “如果他们对你没有信心,那他们一定是正确的。人们公认凡·高家在一百公里外就能嗅出一个画家。你一定是霉烂了。”

  “你真该死。”

  文森特生气地背过脸去,但韦森布吕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他哄然大笑“有种!”他叫道。“我就要看看你能怎样骂人。保持你的勇气吧,老弟。

  你抓住了要害。”

  莫夫喜欢为客人们表演一些模拟动作。他是一个教士的儿子,但他生活中的唯一信仰是:绘画。在叶特传递茶、面包和乳酪球的时候,他在作关于彼得的小渔船的讲道。彼得是购买还是继承了那艘小船?他是分期付款?他是——噢,多可怕的想法——偷来的吗?画家们的烟雾和笑声充满一房,他们以惊人的速度狼吞虎咽着乳酪球和一杯杯茶。

  “莫夫变了样啦,”文森特沉思道。

  他不知道莫夫正在经历一个具有创造性的艺术家的质变过程。他昏昏沉沉地开始一幅油画,几乎毫无兴趣地画着。当想象开始在头脑中蠕动和逐渐形成的时候,他的精神慢慢地振作起来。他会一天比一天工作得更长一点,更用功一点。当目的物清楚地出现在画布上的时候,他对自己的要求也就更为严格了。他把家庭、朋友和其他兴趣统统抛在脑后。他的食欲减退,整夜整夜地睁眼躺着,思考要做的事情。他的力量下降,他的兴奋上升。他很快变得神经质。他的躯体在宽大的骨架上皱缩,多情善感的眼睛变得一片模糊。

  他愈是感到疲乏,愈是拼命地画。支配他的神经质热情愈升愈高。他心里明白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画完,他立志坚持到最后一天。他好象是一个受到成百上千个魔鬼折磨的人,他本可以用好几年的时间来完成那幅画,然而,某种东四却逼迫他一天到晚撕裂自己。结果,他达到热情的高峰和神经质的热狂,以至于著有人插进来,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他把每盎司的力量都投在那幅画上。不论它要多少时间才能结束,他总是有足够的意志坚持到最后一笔。在他完成此画之前,没有东西能制服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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