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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12

  泰奥离去后,文森特开始试验他的颜料。他画了三张油画习作:一幅是吉斯特桥后一排截梢的柳树,另一张是一条煤屑路,第三幅是米尔德沃尔特的菜园,一个身穿蓝色罩衫的人在挖土豆。白色的沙地上,有的地方的土已被翻起,地上还留着一排排干枯的茎秆,其中夹杂着绿色的野草。远方是暗绿的树和屋顶。他在工作室里瞧着自己的画,洋洋自得,他确信没有人会以为这是他的最初尝试。笔法、色彩的主调和结构精确逼真。

  他感到有点惊奇,他原以为他的处女作一定失败。

  他在林中盖满山毛榉枯叶的斜坡上忙着作画。斜坡呈现出有淡有深的红棕色,树影给斜坡投上条条纹路,有时覆盖了斜坡的一半,使颜色的深深淡淡格外明显。问题在于取得色彩的深度、斜坡的巨大力量和结实性。在作画的过程中,他第一次发觉在阴影中还有那么多的光亮。他必须保持那个光亮,同时又保持浓艳色彩的深度。

  在秋日的夕照下,大地是一块深红棕色的地毯,树木使色调柔和。幼小的桦树发芽,阳光照到的一面,呈现翠绿,树干的阴面是暖和的墨绿。在幼树的后面,在棕红色的土地后面,是一片晴空:带蓝的灰色,温暖,几乎不是蓝色,而是一片通红。它衬托着一片烟雾蒙眬的绿野、小树干和黄叶织成的网络。徘徊的拾柴者就象许多神秘的黑色幽灵。一个弯身拾枯枝女人的白帽,在一片深红棕色的土地中,显得特别突出。灌木丛上出现一个男子的黑色半面像,以晴空为背景,这人物的形象很大,富有诗意。

  他一面描绘,一面自言道:“在画面上还没有出现秋日暮景的情调、某些神秘的东西和严肃的东西之前,我决不走开。”但光线在逐渐暗下去。他得赶快地画。他以断然的笔触,不多几笔就画好了人物形象。这突然使他想起那小小的树干是多么坚实地扎根在土里。他试图把树干画进去,但背景粘搭搭,笔触一下去就消失了。他加紧地试了又试,因为天色渐渐暗下来了。

  最后,他看到无能为力了,在土地的浓郁的棕色上,没法再画什么了。他以一种盲目的直觉甩掉画笔,把管内的颜料在油画布上挤成树根和树干,拾起另一支笔,用笔杆顺着厚厚的颜色描摹。

  “对,”他叫道,当薄暮终于笼罩树林的时候,“现在它们直立在那儿,从泥土中长出来,深深扎根在地里了。我已经讲出了我要讲的话啦!”

  那天晚上,韦森布吕赫来访。“跟我到皮尔克里去。那儿有活人画和字谜。”

  文森特并未忘记他的前一次来访。“不,多谢,我不想离开我的妻子。”

  韦森布吕赫朝克里斯廷走过去,吻她的手,问候她的健康,十分高兴地逗玩孩子。他显然把上次对他们讲的话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让我看看你的新速写,文森特。”

  文森特欣然同意。韦森布吕赫拣出一张星期一集市上人们在收摊的速写;一张许多人排在施汤所的前面;一张疯人院里的三个老人;一张斯赫维宁根的一条起锚的小渔船;第五张是文森特在一阵暴风雨中的沙丘泥泞中,垫在膝头上画成的。

  “这些都卖吗?我想买下来。”

  “又是你的无聊的玩笑吗,韦森布吕赫?”

  “我从来不开绘画的玩笑。这些速写挺好。你要多少钱?”

  文森特木然地说:“你自己出价吧。”担心自己随时会被嘲弄讥刺。

  “很好,五法郎一张,怎么样?一共二十五法郎。”

  文森特瞪大着眼睛。“太多了!我的科尔叔叔只给我两法郎半。”

  “他欺骗了你,老弟。所有的画商都欺骗你。有朝一日他们会以五千法郎的价格卖出去。你怎么讲,成交吗?”

  “韦森布吕赫,有时候你是一个天使,有时候你是一个恶魔!”

  “为了使朋友们对我不厌烦,就得有变化。”

  他掏出钱包,给了文森特二十五法郎。“现在跟我到皮尔克里去吧。你需要有点娱乐。今天有托尼·奥弗曼斯的滑稽戏。保你笑痛肚子。”

  于是文森特去了。俱乐部的大厅里挤满看客,他们都抽着便宜的烈性烟草。第一幅由活人扮演的画面是摹拟尼古拉斯·马斯的铜版画《伯利恒的马厩》,色调和色彩极好,但表情大有毛病。另一幅是摹拟伦勃朗的《艾萨克祝福雅各布》,一个漂亮的犹太女人在一旁看着她的诡计是否成功。大厅里很闷,文森特觉得头疼。在滑稽戏开始前,他就离开回家,在归家途中一边走,一边打着一封信的腹稿。

  他把认为可以讲的有关克里斯廷的情况全告诉父亲,也提到韦森布吕赫的二十五法郎,并请泰奥多勒斯来海牙作客。

  一星期后,他的父亲来到。他的蓝色的眼睛渐渐失去光泽,他的步子变得慢了。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次,泰奥多勒斯曾命令他的大儿子离开家庭。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通过几次和解的信。泰奥多勒斯和安娜·科妮莉娅曾寄给他一些内衣、外衣、家烤的蛋糕以及偶而十法郎。文森特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喜欢克里斯廷。有时候,男人们通情达理,宽宏大量,有时候,他们却盲目,刻薄。

  他认为父亲在摇篮旁不至于无动于衷,表示反对。摇篮与别的东西完全不同,它从不欺瞒人们。父亲是一定会原谅克里斯廷过去的一切。

  泰奥多勒斯挟着一个大包裹。文森特打开包裹,拿出送给克里斯廷的一件厚上衣,明白一切顺利。她上楼到卧室去后,泰奥多勒斯和文森特一起坐在工作室里。“文森特,”他的父亲说,“有件事你在信中没有提起。这娃娃是你的吗?”

  “不是。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

  “孩子的父亲在哪儿?”

  “他遗弃了她。”他认为没有必要说明这孩子来路不明。“但是你要跟她结婚,文森特,是吗?这样同居是不好的。”“我同意。我要尽快地履行法律手续。不过,我和泰奥决定,最好等我能以我的画挣得一百五十法郎一个月的时候再说。”

  泰奥多勒斯叹了一口气。“对,也许这样最好。文森特,你妈希望你抽空回家看看。我也希望如此。你会喜欢纽南的,孩子,那是布拉邦特最可爱的村子之一。那小教堂小得可怜,看上去就象一个爱斯基摩人的冰屋。可以坐近百人,想想看!牧师住宅四周全是山楂树篱,文森特,教堂后面是一个长满鲜花的园子,还有沙墩和木十字架。”

  “还有木十字架!”文森特说,“是白的吗?”

  “对。上面的姓名是黑色的,但已经被雨水渐渐淋掉了。”“教堂有可爱的高尖塔吗,爸爸?”

  “一个精致纤细的尖塔,文森特,它往上升,一直升到天空中。有时候我真以为它差不多升到上帝那儿了。”

  “在墓地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文森特的眼睛闪烁着,“我要画下这个景色。”

  “附近有一片灌木丛和松林,农人们在田里掘地。你应该尽快地回家看看,孩子。”

  “对,我一定要看看纽南。小十字架、尖塔和田里的翻地的人。我猜想布拉邦特始终有东西给我画的。”

  泰奥多勒斯回家去叫他的妻子放心,他们的孩子一切还不坏,并不象他们原来想象的那样。文森特以更大的热情投入绘画。他发觉自己愈来愈倾向米勒:“艺术,这是战斗;在艺术中,一个人必须呕心沥血。”泰奥对他有信心,双亲没有对克里斯廷不满,海牙没有人再来干扰他。他可以完全自由地放手进行他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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