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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在家里,他发觉那句老话“门要末开着,要末关着”应用在家在1884年的头七个月里,凡·高画了许多幅织工,其中包括十幅油画、十七幅素描和水彩。在昏暗的茅屋里,织布工人机械地操作着,他们和布机似己形成一体。正如他对矿工的感情那样,凡·高对织工的劳动,也怀着深深的敬意和同情。庭关系上的时候,并非完全正确。牧师住宅内的家庭吉庆之门,习惯于处在一种有点神秘的位置,不是明显地开着,也不是明显地关着。他的妹妹伊丽莎白厌恶他,她担心他那与众不同的行为,会毁掉她在纽南婚嫁的机会。维莱米恩虽然喜欢他,但认为他是一个讨厌的人。他很快和弟弟科尔交上了朋友。

  吃晚饭时,文森特不跟一家子同桌,而在一个角落里,碟子放在腿上,白天作的速写搁在面前的椅上,以锐利的眼光审视自己的作品,因为不完美,价值不大,便把它们撕得粉碎。他从不跟家里人噜苏。他们亦很少跟他交谈。

  他干啃面包,因为不想养成一种好吃的习惯。偶而,如果饭桌上提到他所喜欢的某个作家的名字时,他就转向他们,交谈片刻。但总的说来,他发觉,他们彼此交谈得愈少愈好……

  3

  他在田野里写生了大约一个月以后,开始产生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有人一直在监视他。他知道纽南的人们在盯着他,田里的农人们偶而倚锹休息的时候,便好奇地望着他。但这种感觉却异乎寻常。他感到不单单有人在监视,而且在钉梢。最初几天中,他不耐烦地想摆脱这种感觉,但是,摆脱不了——一双眼睛盯着他,直穿透他的背。好几次,他环顾搜索,但什么也没有发现。有一次,当他突然转过身去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的白裙子在一棵树的后面消失。另一次,他从一个织工家里出来的时候,一个人影飞快地沿路匆匆跑掉。第三次,他在树林里作画,离开画架,到池塘去喝口水。回来后,他发现未干的油画上有手指印。

  他花了差不多两个星期才捉到那个女人。他在荒原上速写掘地者;离他不远有一辆破旧的被弃的货车。他在作画的时候,那个女人站在车后。他突然收拾画布和画架,佯装准备回家。那女人赶快抢先奔去。他毫不引起她怀疑地尾随着,看到她走进牧师住宅隔壁的房子。

  “左边隔壁住的谁家,妈妈?”文森特问,当晚他们全坐下吃饭的时候。

  “贝格曼家。”

  “他们是谁?”

  “我们对她们不太了解。有五个女儿和母亲。父亲显然已经死了。”

  “她们是什么样的人?”

  “很难说;她们相当神秘。”

  “她们是天主教徒?”

  “不,清教徒。父亲是牧师。”

  “哪个姑娘还没有出嫁?”

  “唔,一个也没有出嫁。你问这干什么?”

  “不过好奇而已。谁养家呢?”

  “没有人。她们好象很有钱。”

  “我猜想你恐怕不知道姑娘们的名字吧?”

  “不知道。”他的母亲好奇地望着他。

  第二天,他回到田野里的老地方。他要捕捉在成熟了的麦地里或衬着山毛榉枯叶的农人形象的蓝颜色。他们穿着自己织的粗布衫,经线黑色,纬线蓝色,形成了黑蓝的条纹花样。当衬衫穿旧,由于风吹日晒而褪色的时候,便呈现出一种模模糊糊的素静雅致的色调,刚刚好透露出衣衫下的肉色。

  早晨十点钟光景,他又感觉到那女人在后面。他从眼角里瞟见被弃的货车后树丛里她的衣裙。

  “今天我要捉住她, ”他喃喃自语,“即使不得不把这张习作半途而废。”

  他逐渐养成了一气呵成的习惯,在一阵热情迸发之中把面前的景色画下来。老的荷兰绘画最打动他的地方,就在于这些作品画得快,大师们一笔画成,决不修改。他们迅疾地描绘,以便把原始印象原封不动地保持下来,把构思主题的情绪原封不动地保持下来。

  创造性的热情使他忘记了那个女人。一小时后,他无意地朝四下里望望,看到她已经走出树林,就站在被弃的货车后面。他要扑过去抓住她,问问她为什么老是跟住他,可是他无法放下画笔。过了一会儿,他再次转身,出乎意料地发现她站在破车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这是她第一次露面。

  他狂热地画着。他愈拼命地画,那女人似乎愈向他走近来。他注入在画布上的热情愈多,洞穿他背部的那双眼睛也就变得愈炽烈。他把画架朝阳光移动一下,看到她站在田里,在破车和他的中间。她似乎象一个受了催眠的女人,在梦游。她一步一步愈走愈近,每走一步便停一停,想退缩,却又稳步向前,被某种无法自制的力量推向他去。他感到她就在背后。他旋转身子,盯住她的眼睛。她的脸上露出惊慌、激动的神情,似乎陷入了某种无法自制的莫明其妙的感情之中。她没有对文森特看,而是直望着他的画。她没有作声。他返身作画,以最后一股劲儿画完。那女人没有动弹。他能够感到她的裙衫碰到了他的上衣。

  时近黄昏。那女人在田里已经站了许多时间。文森特精疲力尽,创造性的兴奋使他的神经接近脆弱的边缘。他站起身来,转向那女人。

  她的嘴唇干燥。她用舌头舔舔上唇,然后用上唇湿湿下唇。这一点点湿气立刻消失了,她的嘴唇又干了。她的一只手按住喉咙,好象呼吸困难。她想开口,却讲不出话来。

  “我是文森特·凡·高,你的邻居,”他说,“不过我猜想你是知道的。”

  “对。”这句话轻得他几乎听不出来。

  “你是贝格曼姊妹中的第几个?”

  她摇晃了一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使自己站稳。她又一次用干燥的舌头舔舔嘴唇,几次想讲,终于迸了出来。

  “玛戈特。”

  “你干吗老是跟着我呢,玛戈特·贝格曼?几个星期以来,我早就知道了。”

  她嘴里漏出一声哑叫。为了支撑自己,她的指甲掐入了他的手臂,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文森特跪下来,手臂枕着她的头,把她眉毛上的头发向后捋去。夕阳正在西下,映红了田野和拖着疲累步子回家去的农人。只剩下了文森特和玛戈特。他仔细地看着她。她并不美。大概三十多岁光景。她的嘴在左边嘴角上突然刹住,但右嘴角有一根细细的线差不多一直延伸到下巴。双眼下有一圈蓝色,里面有数颗肉色的小雀斑。她的皮肤刚刚开始起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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