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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另一天,她对他说:“妈妈对我说,你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她听说你在海牙与放荡的女人厮混。我对她们说,这是恶毒的中伤。”

  文森特和盘托出克里斯廷的事情。玛戈特听着,眼睛里流露出沉思的忧郁,这种忧郁在爱情驱散它之前,一直在她的眼睛里存在。

  “你知道,文森特,你做得有点象基督呀。我敢说,爸爸也一定会这样想的。”

  “我对你说,我和一个妓女同居了两年,而你只能找到上面的话对我说吗?”

  “她不是妓女,她是你的妻子。你没有能够拯救她,这不是你的过错,就好象你无法拯救博里纳日人一样。要反对整个文明,一个人是无能为力的。”

  “对,克里斯廷是我的妻子。我年轻的时候,对我弟弟泰奥讲过:‘如果我娶不到一个好妻子,那末我就找个坏的。一个坏妻子总比没有妻子要好呀。”

  一阵稍微紧张的沉默,婚姻这个话题,他们以前没有谈到过。“克里斯廷的事情只有一点使我感到痛惜,”玛戈特说,“但愿我能得到你那两年的爱情就好了。”

  他放弃了拒绝她的爱情的打算,而接受了它。“我年轻的时候,玛戈特,”

  他说,“总以为事情都得碰机会、碰巧或讲不出所以然的误会。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看到了更深的动因。听天由命的想法使人要花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能找到光明,这是大多数人的艰难历程。”

  “就象我在找你。”

  他们走到一所织工屋舍的矮门前。文森特热情地握着她的手。她报以一个那般甜蜜而顺从的微笑,使他感到困惑不解,为什么这些年来,命运一定要把爱情与他隔绝呢。他们走进茅舍。夏季已经过去,进入了秋季,白天渐渐短了。织布机上悬着一盏灯。机上织着一匹红布。织工和他的妻子在理线,墨黑的、背光弯着身子的人影,被布的红色衬托出来,给织布机的木架蒙上了一大片阴影。玛戈特和文森特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他已经教会她在丑陋的地方捕捉潜藏着的美之本领。

  十一月,落叶时节,材上的叶子在几天内全凋落地上之际,全纽南都在谈论文森特和玛戈特了。村里的人喜欢玛戈特,害怕和不信任文森特。玛戈特的母亲和四个姊妹,力图破坏这种来往,但她坚持认为这不过是友谊,一起在田野里散散步又何妨呢?贝格曼家知道,文森特是一个到处为家的人,深信他迟早会离去的。她们并不太担心。村里的人倒很多虑,他们一再地讲,这个可疑的凡·高家的男子不会干出啥好事来的,如果贝格曼家不把她们的女儿从他手里抢出来,她们就会后悔莫及。

  文森特怎么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镇上的人这样地不喜欢他。他不妨碍任何人,也不伤害任何人。他没有意识到在这个安谧的小村子里——几百年来风俗习惯毫无变化——他画下了一幅多么奇怪的图画。他一直到发觉他们把他看作一个二流子时,才放弃了想讨他们喜欢的希望。迪恩·凡·登·贝克,一个小店老板,有一天当文森特经过店门口的时候,向他招呼,替全村提出了挑战。

  “已经秋天了,好天气已经完了,啊?”他问。

  “是的。”

  “大家猜想你很快就要去工作了吧,啊?”

  文森特把背上的画架移到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上。“对,我正到荒原上去。”

  “不,我说的是工作,”贝克说,“你一年到头做的真正的工作。”

  “绘画就是我的工作,”文森特安详地回答。

  “人们说的工作,是指你能取得酬报的职业。”

  “到田野里去,就象你现在所看见的,就是我的职业,凡·登·贝克先生,就象你做买卖一样。”

  “对,可是我在出售货物啊!你做东西出售吗?”

  村里与他交谈过的每一个人,都曾经提出过这个同样的问题。他逐渐对此感到万分恶心。

  “有朝一日我会卖的。我弟弟是画商,他买下。”

  “你应该去干活,先生。这样东荡西逛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一个人会老的,到那个时候他什么也没有。”

  “东荡西逛!我干活的时间比你营业的时间多一倍呢。”

  “你把它叫做干活吗?坐坐涂涂?那不过是孩子们的游戏。开店,种地,那才是一个人的真正的工作。你年纪已经不小了,不应该再糟蹋光阴。”

  文森特知道,迪恩·凡·登·贝克不过是传达了村里的舆论,在乡下人的脑子里,艺术家和劳动者这两个字眼,是互相排斥的。他不想计较别人的想法,他在街上从他们身旁经过时,不再朝他们看一眼。他们对他的不信任到达顶点时,发生了一桩意外的事情,使他获得了人们的好感。

  安娜·科妮莉娅在黑尔蒙德下火车的时候,跌断了一条腿。她马上被送回家来。医生担心她有生命危险,但没有对家里人提起。文森特不假思索地把他的绘画扔在一旁。他在博里纳日的经验使他成了一名极好的护士。医生望着他护理了半小时后,说:“你比一个妇女还要好;你母亲会得到十全十美的护理。”

  纽南的人们,在厌恶的时刻里是那么地无情,但在危难的时刻里却是那么地仁慈,他们带着好吃的食品、书籍和安慰来到牧师住宅。他们万分惊奇地盯着文森特看,他不搬动母亲就换好了床单,替她揩身,喂她吃饭,照料她腿上的夹板。两星期后,全村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他们来访的时候,他用他们的语言与他们交谈。他们讨论避免褥疮的方法、病人该吃些什么食物和房间应该保暖等等。这般地跟他交谈,了解他,他们从而得出结论,他毕竟也是一个人。当他的母亲感到好了一点后,他才能够每天外出画一会儿画,他们微笑地称名道姓招呼他。他从镇上穿过的时候,不再感觉到一家接一家的帘子从底下卷起一条缝。

  玛戈特一直在他的身边,她是唯一对他的温柔毫不惊奇的人。一天,他们在病人的房间里悄声地谈话,文森特偶而提起:“许多问题的关键,在于具有人体的完整知识,但是要学到这点知识,非花钱不可。有一本十分好的书,叫《艺术解剖学》,是约翰·马歇尔写的,但那本书很贵。”

  “你没有钱买吗?”

  “没有,要等我卖掉了画才有钱。”

  “文森特,要是你允许我借点给你,我该多高兴。你知道,我有固定的进款,我从来不晓得怎样花钱。”

  “谢谢你的好意,玛戈特,但我不能。”

  她没有坚持她的意思,但几星期后,她递给他一个从海牙寄来的包裹。

  “是什么?”他问。

  “打开看看吧。”

  绳子上有一张小卡片。包裹里是马歇尔的书;卡片上写着:恭祝你今年的生日是一生中最快乐的生日。

  “但不是我的生日呀!”他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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