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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恩克鲁玛声称,他对美国的民主和它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深为钦佩。当我在赠礼仪式上宣布,美国政府将赠送给他一份官方礼物——一所全套的技术图书馆时,他看来很高兴,说,这将帮助他把西方文明中先进的科学成果在非洲推广。他还告诉我,亚伯拉罕·林肯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之一,他决心按照适合于加纳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条件的方式来实行林肯的原则。

  恩克鲁玛于1909年出生在英属西非的一个偏僻地区。他的父亲是村里的金匠。他本人在天主教会办的学校和黄金海岸著名的阿契莫塔学校求学。由于他非常聪颖,他的叔父——一个金刚石的勘探者——决定把他送到美国去学习。他在林肯大学获得了神学学士的学位。之后,又在美国和英国进一步深造。1947年,获得两个大学学位的恩克鲁玛怀着对社会主义和泛非主义的强烈兴趣,回到了黄金海岸。不久,他组织了自己的政党——人民大会党,后来,他象萨达特和尼赫鲁一样,由于参与赞成独立的各种活动,终于被捕了,入狱服刑。1951年,人民大会党在大选中赢得压倒多数的胜利,阿登一克拉克释放了他。翌年,他当了总理。

  自青年时代起,恩克鲁玛就显露出公开演讲的才华,他那宏亮的声音和深思的漂亮外表对群众很有吸引力。我看到过他使那些聚集在一起参加1957年独立庆典的人们入迷的情景。

  尽管他在私下谈话时语调温和,但当他来到人民中间并向他们讲话时,就判若两人了。他只要说上几句话,就能使他们激动得发狂。很明显,他的人民是忠于他的。我与他交谈时,发现他看起来也是忠于他的人民的。

  但是,在独立庆典火热的激情消逝之后,加纳又慢慢地从一个灾难倒向另一个灾难了。恩克鲁玛恣意挥霍,把大量钱财花费在落后国家视为现代化象征的那些工程上,如,搞一座大坝,开辟一条航线,建一个机场。他决心使加纳在经济上独立,企图通过在本国生产加纳所需的一切的办法来取消进口。

  这对恩克鲁玛来说,就是意味着由政府来进行生产——不管政府是否能胜任,也不管当地生产的物品比进口的还要昂贵。他对工业企业、种植园和商店实行了国有化,得到的却是灾难性的后果。他不仅把自己看作加纳的国父,而且看作非洲独立之父。他白白地为非洲统一组织总部耗费了大量资金,该组织的总部最后却设在埃塞俄比亚。他还把加纳的钱财源源不断地倾注在非洲其他地方的独立运动上。

  加纳本可以从与西方工业化国家进行紧密的联系中大受其益。但在这一时期中,恩克鲁玛的反西方的偏执狂和咄咄逼人的泛非主义却逐步升级了。他大搞个人迷信,肆意挥霍政府正在迅速减少的资金,为自己建造了精致的纪念碑。

  六十年代中期,仍然是加纳主要出口物品的可可的价格暴跌。加纳再也没有任何储备可以依靠了。

  当经济情况恶化时,恩克鲁玛不仅没有集中全力采取必要的强硬措施来扭转局面,反而把自己的痛苦转嫁给别人。加纳北方的几内亚是一个得天独厚的、拥有丰富自然资源、包括黄金和金刚石的国家。几内亚的领导人塞古·杜尔1960年来华盛顿访问时,我陪他去白宫。他走了过来,看样子很热情、英浚不过,他是一位虔诚的马克思主义者。他试图把马克思主义的原则强加于几内亚,并希望能够取得预期的效果。这两个国家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几内亚尽管自然资源丰富,其境况甚至比加纳更糟。恩克鲁玛像印度尼西亚的苏加诺和埃及的纳赛尔一样,虽然无法应付国内的问题,却滋生了贪得无厌的、在国外进行冒险的欲望。他试图把加纳和几内亚合并起来,但未获成功。

  随着岁月的流逝,恩克鲁玛越来越脱离人民了。他自称为“救世主”,从戒备森严的官邸中,向全国发号施令。1964年,所有的反对党都被宣布为非法,许多抨击思克鲁玛的人被投入监狱。两年后,加纳的经济形势由于可可价格的波动和耗资巨大的发展项目所带来的后果而变得更加动荡了。于是,军方在恩克鲁玛访问北京期间,把他推翻了。1972年,他在几内亚流亡之时去世。

  加纳在独立以后的头二十五年中,发生过五次军事政变,有过三届民选政府。可可现在仍然是加纳经济中的主要产品,但其产量仅及独立前的一半。它的黄金产量下降了三分之二。

  国营种植园的烟草产量只为八年前的十分之一。粮食生产也下降了。在领取工资的劳力中,有百分之八十五是由政府支付工资的。

  思克鲁玛留下来的遗产是:他为自己建造的纪念碑,贪污腐化盛行的政府机构,以及破产了的经济。思克鲁玛所造成的破坏,需要由国家的建设者(而不是破坏者)进行多年的努力才能够恢复过来。

  就某种意义而言,加纳是一个好心办了坏事的悲剧。恩克鲁玛在争取独立的热情的驱使下,可能相信他自己能创造出奇迹。但他掌权之后却被权迷心窍的自大狂所吞噬了。西方那些施加压力以加快非殖民化进度的人之所以那样做,是出于理想主义的;追思往昔,当时那些比较慎重的人,恐怕才是比较现实的。

  在世界目前正在经历的这个阶段中,数以十计的殖民地前哨地区的人民,已经可以任凭那些损人利己的新领导人宰割了。旧殖民结构的瓦解为一场新的争权夺利的斗争开辟了道路——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为那些夺得权力的人争夺巨额财富开辟了道路。这些以前的殖民地中,有许多人是在对民主毫无体验的情况下获得独立的。所以,他们只了解民主的皮毛。结果,他们得到的只是专制或穷困,或是两种兼而有之。

  对加纳来说,更加可悲的是:已经出现的这种境况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最好的实证之一,是加纳的邻国——象牙海岸,它与加纳和几内亚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现在,象牙海岸由于近海石油矿藏的开发,显然已经处于新繁荣的边缘。然而,在此之前,它既缺乏几内亚所拥有的矿藏资源,独立前的经济又不象几内亚那样富裕。但是,象牙海岸有费利克斯·乌弗埃·博瓦尼这样一位对现实有着深切了解的领导人。乌弗埃·博瓦尼在法国内阁中担任过好几个职务,包括在戴高乐手下担任过国务部长。尽管他极力把人民要求成立一个国家的愿望当作自己的意愿,但他坚持认为,骤然建立起来的“绝对的独立”——用他自己的话讲——将使这个新兴国家陷入混乱之中。象牙海岸干1960年从法国独立出来时,虽然割断了它与法国的一些联系,但没有割断主要的联系。他不但没有驱逐法国人和其他欧洲人,反而把他们请进来。他不但没有推行国有化,反之,给予私人企业以基本的信任。结果,象牙海岸成为西非最繁荣的国家,每年的增长率为百分之八,人均收入为加纳的三倍和马克思主义的几内亚的九倍。

  象牙海岸在政治上向民主社会过渡所取得的进展,还没有象许多人原来所希望的那样巨大和迅速。但是,它也没有掉进操之过急、要求过多、结果一无所获的陷饼。可以肯定的是:在黑非洲的所有国家中,象牙海岸与别国相比,是可资利用的自然资源较少,但获得进步较大的国家。

  乌弗埃·博瓦尼坚持说,在他的领导下,他的国家在经济方面所取得的进步,也为将来政治上的进步奠定了基础。只有时间才能证实这一点。不过,在一个方面取得进步,总比在两个方面都失败要好得多。谁要是就非洲的未来打赌的话,都将不得不承认:象牙海岸的前景比它的邻国都要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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