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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凯南和麦克阿瑟的会晤远不是互相交心的,他们在和平条约的问题上各执一端。麦克阿瑟认为不签订和平条约,日本的经济就不能恢复;凯南却认为没有经济的恢复,就不能签署和平条约。他们都是对的,这是个似是而非的悖论。解决问题的办法明摆着的,就像一美元钞票上的华盛顿头像一样。日本要建设新工厂和购买新设备,就需要大量资金注入基础设施工程的建设,需要劳动力。欧洲已经开始这样做了。根据马歇尔计划,到1949年为止,美国每年都要为近12个欧洲国家拿出10亿美元,来帮助类似于捷克斯洛伐克这样的国家摆脱苏联的控制。

  马歇尔计划是增进自身利益的绝好范例,但杜鲁门政府却不愿在日本推行这一做法。因为美国公众仍然十分仇恨日本人。珍珠港事件让他们刻骨铭心,永世难忘,此外这里可能还掺杂了种族敌对情绪。如果日本人要站起来,那他们必须自己设法做到这一点。而现在,日本的经济只能继续滑坡,不会有资金的注入,生产工具也被掠走,无法实现现代化。

  凯南的来访标志着一个转折点。做为最高司令官,麦克阿瑟的鼎盛时期已经过去了。从1948年年中起,他的权力就一再受到节节限制,他的行动也受到更严密的监视。国防部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的组建改变了国际安全政策机构。这场游戏有了更多的参与者,而他们又遵循着不同的游戏规则。

  凯南的来访使占领政策产生了种种变化。例如,他说服麦克阿瑟让总司令部的官员在控制黑市的问题上对现行的“铁腕”手段做一些缓和,这类事情虽小,却是早该这么做的。凯南为密切美军和日本人的关系,建议采用更加宽松的做法。而最重要的改变,也是获得了华盛顿方面首肯的,就是让日本成为美国在远东地区的堡垒,以对抗苏联的扩张。刁滑而无能的蒋介石政府没能阻止毛泽东领导下的中国共产党的前进步伐。中国共产党的统治已成为大势所趋了。

  1948年10月,在凯南的建议下,政府起草了NSC13-2号国家安全委员会新指令。麦克阿瑟对此反应强烈:“NSC13-2不是以命令的方式下达盟军最高司令。因此盟军最高司令根本没有任何责任执行它。”麦克阿瑟的反对派利用他的这席话来证明他犯上。但麦克阿瑟的话是确有根据的。因为只有当国家安全委员会将这类文件提交给参谋长联席会议,并由参联会把它变成军事命令时,麦克阿瑟才必须坚决执行。这个下达命令的程序是很明确的,但它却被忽视了。

  事实证明,麦克阿瑟抵制国家安全委员会的NSC13-2指示的行为进一步刺激了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飞扬跋扈作风。他表明了自己的看法之后,便逐步开始把NSC13-2号指示当作命令来执行,最终盟军最高司令部几乎贯彻执行了这一指令的所有条款。麦克阿瑟精简了盟军最高司令的组织机构,把越来越多的权力交付给了日本人民,井镇压共产主义者。1949年,占领时期民主化和改革阶段都结束了。从此日本渐渐被当做友国,越来越不像战败国和被占领国了。

  1946年5月,麦克阿瑟在日本高兴地迎来了赫伯特·胡佛。这位前任总统曾任命麦克阿瑟担任参谋长,他这次来是为了考察粮食问题的。当然两人还讨论了包括政策在内的很多其它事情。胡佛告诉麦克阿瑟说,广大公众仍然十分拥护他,并敦促他争取1948年入主白宫。如果美国有一位像麦克阿瑟这样的人参加竞选的话,至少可以唤醒美国,让国民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的危险,并提高政治辩论的水平。胡佛说他肯定麦克阿瑟能够当选。麦克阿瑟回答:“我什么也不想要。”胡佛很失望,末了,胡佛说,他的话都是认真的。

  即便如此,等了半年后,胡佛又做了一次努力,他告诉麦克阿瑟,“整个国家都将服从你,而不是别人。”如果胡佛的努力取得了什么效果的话,那就是他遭到了一次更坚决的拒绝。麦克阿瑟说,首先,他要当候选人就不得不从陆军退休;其次,他不想在和平条约签定之前离开日本。“第三,我还有一种十分清晰的感觉,那就是没有人会真正服从我……在军事方面或占领事务上,或许是这么回事,但在其他方面我可不敢肯定。”

  就在胡佛等人试图让麦克阿瑟相信他仍然拥有广大的支持者时,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深受国民拥戴,相反,国民对他还有很多疑虑。麦克阿瑟总是亲自拆开写给他的每封信,他喜欢自己拆信。这些信中有不少都是一些言之无物的溢美之辞或是来向他索要照片的,但也有一些信写得真挚感人,或能向他提供信息。为加快拆信的速度,一位助手把信剪开口后放在麦克阿瑟的桌上,再由他亲自打开。他把这些信称为“我的崇拜者的来信”,但这种信每天只有五六封。

  正像麦克阿瑟自己也很清楚的那样,如果根据报纸上的东西判断他受欢迎的程度的话,那么支持他的人数和反对他的人数不相上下。麦克阿瑟可以指望的就是美国中西部的共和党右翼报纸,例如自诩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报纸”的《芝加哥论坛报》。这份庸俗不堪的破报纸是自命不凡、一叶障目的罗伯特·麦克密克的喉舌,他是麦克阿瑟的铁杆崇拜者之一。但东海岸地区的中右翼报纸却一心跟麦克阿瑟作对,如享有很高声誉的《纽约先驱论坛报》。战争期间曾热烈地推崇麦克阿瑟的一些期刊,如《星期六晚间邮报》此时也对他失去了兴趣,甚至连卢克斯似乎也对他冷淡了,也象《幸福》杂志一样攻击过他。麦克阿瑟曾热切地盼望着自己在占领日本过程中的业绩能被认可,并作为1946年当选的《时代》周刊头号新闻人物将自己的头像刊登在《时代》周刊的封面上。但令希望破灭的是这份杂志选择的封面人物是国务卿詹姆斯·F·贝尔纳斯。

  在日本,麦克阿瑟操纵着新闻审查机构为自己说话,当然他确信这么做只是为了在敌人面前捍卫占领工作罢了。他与记者交往时,通常会施展他谄媚和引诱手段,让几乎所有能见到他的记者最终都会在文章中或多或少地说他的好话。日本有上百名英美特派记者,其中绝大部分从未能采访过麦克阿瑟。不管怎样,麦克阿瑟更喜欢跟出版商谈话,而不是记者;更喜欢跟将军交往而不是尉官。他魅力能让他们的戒备心烟消云散。有一位著名的《纽约时报》特派记者,赛勒斯·L·苏兹贝格来东京前曾下定决心一定不能像别的记者那样被这位有神能力的将军所引诱。但他失败了。一个月后有人问他:“麦克阿瑟用了多长时间引你上钩的?”苏兹贝格苦笑着说:“30秒。”

  对出版商施展魅力的同时,麦克阿瑟对那些持反对意见或者好像持有反对意见的记者十分无礼。他曾试图以左翼思想严重为由,阻拦10多位资深记者踏上日本的土地,但每次五角大楼都命令他让他们进入日本。

  英国作家马尔科姆·马格里奇是有幸被获准采访麦克阿瑟的少数记者之一,他是个忠实的自由主义者和强硬的反共产主义者。麦克阿瑟用他那滔滔不绝的陈词滥调(“自由是一杯美酒”,“日本人已经掌握了《山上宝训》精神”)把马格里奇着实“招待”了将近1个小时,但马格里奇一句话也插不上,更谈不上陈述见解了。麦克阿瑟拿腔拿调地说,民主和基督教给日本带来了一场革命。马格里奇感到很无聊,还有点难堪。他在日记中写到,“在我看来,他就像一个英国地铁站或小旅店里随处可见的蹩脚演员。”第二天,马格里奇和国务院官员吃饭时,以嘲笑的口吻描述了他同麦克阿瑟的会晤。他们的谈话被坐在附近的盟军最高司令部军官偶尔听到了,这些话传入了麦克阿瑟将军的耳朵。由于马格里奇很快就要动身去香港,驱逐他似乎没有多大意义,但为了对他的大逆不道进行报复,麦克阿瑟亲自下令把他的名字从自己的宴请名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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