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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没有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作家像他那样关心他人,特别是关心比较年轻的人。

  他鼓励他们违背父母的意愿学习诗歌,用秘密书籍改变他们,用生花的口才感化他们,让他们漫游世界,使他们确信,成为诗人是可能的。

  谁也没有我从他的这种美德中得到的实惠更多。

  我有一次曾经说过,是阿尔瓦罗把第一册《佩德罗·帕拉莫》带给我的,他并且对我说:“书里有您可学的东西。”

  他从来不曾想像到他参与了这种文学创作。因为我从胡安。鲁尔福的作品中,不仅学会以别的方式写作,而且学会准备一个不同的故事,以便不重述我正在写的东西。我的这种可以用来挽救作品的写作方法的纯粹牺牲品,从我写作《百年孤独》起,就是阿尔瓦罗。穆蒂斯。

  他在18个月期间,几乎每天晚上都去我家里,让我跟他讲述完成的章节,我以此接受他的反应,尽管不是同一个故事。

  他以无比的热情听我讲述这些章节,让我继续重述这些章节的部分。事后,他的朋友向我叙述此事时,就像阿尔瓦罗跟他们叙述这些章节一样,而我多次占有了他的贡献。第一遍初稿结束后,我把它寄送到他家里,第二天,阿尔瓦罗就在电话上愤慨地对我说:“您使我像一条狗一样跟它的朋友在一起。”我对他说:“这与您跟我说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自那时起,他便成了我的原稿的第一读者。他的批评是相当严厉的,但也是很有道理的。我至少有3部小说夭折在废纸篓里,因为他的反对是有道理的。我本人不好说,几乎在我的所有书里都从他那里得到很多的帮助。

  人们经常问我,这种友谊如何能在这样不寻常的时间里长存下来。

  回答是简单的。阿尔瓦罗和我很少见面,仅仅是朋友。尽管我们都曾在墨西哥生活30多年,又几乎是邻居,就是在那里我们也很少见面。当我想见他,或者他想见我的时候,我们事先电话联系,以便确定我们都希望见面。

  我仅有一次破坏了这种基本友谊的原则。情况是这样的:被龙舌兰酒困扰着的我,和一位十分亲爱的朋友,在凌晨4点钟,叩开阿尔瓦罗房间的门。他当时是单身,过着一种听从命运摆布的忧郁生活。

  面对他那仍被睡意困扰的目光,我们没作任何解释,便取下博特罗的一幅长1.2米,宽1米的珍贵油画。我们没作解释,带上油画,并对他做了他赐予我们的表示,走了。

  阿尔瓦罗从未对我说过一句有关那次突袭的话,而我一直等到他70寿辰这个晚上,才向他表示我的歉意。

  这种友谊的另一个好支柱是我们多次在一起进行的旅行。这便于我们在大部分时间里关心别人和别的事,只有实际上值得时,我们才一个人关心另一个人。

  我们对旅游学校最美好的回忆不是上课,而是课间休息。

  在巴黎,我正在等待着女士们购物,坐在时髦咖啡馆台阶上的阿尔瓦罗,把头扭向天空,翻着白眼,伸出一只乞讨的手。这时,一位无可指责的先生,用典型的法语调儿对他说:“您是个穿着卡耶尔之流运动衫的无耻的乞讨之徒。”他给了阿尔瓦罗一个法郎,在不到一刻钟内,他收到40法郎。

  在罗马的弗朗塞斯科。罗西之家,阿尔瓦罗用自己创造的意大利语(实际上没一句意大利语),便使费利尼、莫尼卡。比蒂、阿尔贝托。莫拉维亚对意大利的电影和文学精华着迷;并且几小时的跟他们讲述金迪奥省的恐怖史,使他们惴惴不安。

  在巴塞罗那,他模仿巴勃罗·聂鲁达的声音和沮丧的语调朗诵一首诗,一个亲耳听过聂鲁达朗诵的人走过来,要求他亲笔签名,以为他就是聂鲁达。他的一首诗,自从我读过之后,就感到不安。现在我才知道,我将永远不认识伊斯坦布尔,那是一首在不可挽救的君主政体下产生的奇怪的诗,因为从来不说伊斯坦布尔,而说拜占庭。这正如在历史给予他理由很久以后,不叫列宁格勒而叫彼得堡一样。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那种预感,我们应该为那首承认伊斯坦布尔的诗驱邪。因此,我说服了他,让我们乘一艘慢船走,这正如一个人和命运挑战时应该做的那样。尽管如此,在我们住在那儿的3天里,由于受到那首诗的预兆的恐吓,阿尔瓦罗没有平静的时候。只有今天,当阿尔瓦罗是一位70岁的老人,我成了一个66岁的孩子时,我才敢说这句话。我当时没说,不是怕败坏一首诗,而是为了阻碍死神。

  不管怎么说,惟一的一次我真的以为差一点儿要死了,也是和阿尔瓦罗在一起。我们驾车行驶到著名的普罗斯的时候,一个患精神病的驾驶员驾车从反方向朝我们开来。当时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向右打方向盘,我也没时间看我们跌到何处。一时间,我剧烈的感到,方向盘在空中不听我使唤。一直坐在后排座位上的卡门和梅塞德斯,直到汽车像一个小孩似的躺在春天大葡萄园的排水沟里时,才喘过气来。我对那次事故还惟一记忆着的是,在旁边座位上的阿尔瓦罗的脸,仿佛在死的前一刻,用一种怜悯的表情看着我,好像在说:“这个笨蛋做的什么鸡巴事。”

  阿尔瓦罗的母亲曾是个漂亮迷人的女性,但是,20年以来,她已不再照镜子,因为她开始以自己认为的不同方式来看待自己。她是一个进步的老奶奶,她穿着猎人服,骑着自行车,在大草原的庄园里为人们无偿地打针。

  在纽约的一天晚上,当我们去看电影的时候,我请她留下照看我的14个月的儿子。她一脸严肃地告诫我们要当心,因为在马尼萨莱斯时,她曾对一个孩子使过一招。由于这个孩子不停地哭,她不得不用一枚有毒的甜黑莓使他安静下来。

  尽管她这样说,那一天,我们在“梅亚西斯”商店里还是把孩子委托给了她。

  当我们看完电影回来时,发现只有她一个人,而治安机构正在寻找孩子。可她还企图安慰我们,就拿她的儿子同样严肃的例子说:

  “你们别担心,阿尔瓦罗在布鲁塞尔时也曾让我丢失过,当时他7岁,现在你们看他还好好的。”

  当然他好好的,这是她的一种文明、极好的解释。他还在半个地球上出了名,这不只是因为他的诗歌,也是因为他是世界上最和蔼可亲的人。他所到之处,均留下狂热的奇谈,拼命的美餐和才华横溢的难忘的踪迹。

  只有我们认识他和最爱他的这些人,才知道吓唬他的幻觉的不过是虚张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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