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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12点30分,当麦克阿瑟登上讲坛时,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他态度严肃而又庄重。当掌声平息下来以后,他开始发表他那著名的演说。他在演说中回顾了远东形势,介绍了他建议采取的咄咄逼人的政策。演说非常出色、动人,在会议厅内和在收音机、电视机旁的听众仔细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他的演说是以这样一段话结尾的:

  我52年的戎马生涯就要结束了。当本世纪开始之前我参加陆军时,我孩童时的全部希望和梦想便实现了。自从我在西点军校虔诚的宣誓以来,世界已是几经沧桑,心中已不再有希望和梦想。但我仍然记得那时最流行的一首军营歌曲中的两句,歌中非常自豪地唱道:“老兵们永远不死,他们只是悄然离去。”

  像那首歌曲中唱到的老兵一样,我是一名在上帝指引下尽心尽职的老兵,现在结束了我的军事生涯,悄然离去。再见!

  麦克阿瑟的讲话历时34分钟,有30次被热烈的掌声打断。讲演结束后,议员们全体起立,向他欢呼、鼓掌,许多人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当天下午,在华盛顿举行了一次喧闹的汽车游行,并在华盛顿纪念碑广场上举行了正式的欢迎仪式,马歇尔和参谋长们都参加了。翌日,纽约市给麦克阿瑟以巨大的荣誉,为他举行了长达6个多小时彩带飞舞的游行,观看的人有好几百万。抛向空中的彩色纸带、纸屑和飘带有上千吨。

  麦克阿瑟作为陆军五星上将,按照美国的法律他将永远保留“现役”,每年享受近1.9万美元的固定津贴和政府提供的交通工具、办事人员等待遇,在五角大楼还专门给他保留一间办公室。对这些待遇他并不看重。他把“巴丹”号专机交还给政府。他的副官考特尼·惠特尼和情报处长查尔斯·威洛比退役后,留在他身边任文职助手。麦克阿瑟一家住在纽约市沃尔多夫·阿斯特亚饭店第37层宽敞豪华的套房里。室内装饰雅致,柜架上摆满了从远东各地收集来的古董和工艺品,这里既是家又是他的办公室。在他回国后的初期,每天都能接到许多次电话,收到难以计数的来信和电报。在这些函电中,最令他感动的是前总统胡佛写给他的一封信:

  您为美国人民所作的贡献是无法估量的。您既是我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将军,又是最伟大的政治家之一……正是您的军事天才使我们赢得了对日战争。正是您的政治家才能,消除了日本人民对我们根深蒂固的敌意。

  麦克阿瑟被撤职,这是美国人民和舆论界关注的一件大事。国会中的共和党议员和一些反对杜鲁门的民主党人士,坚持要对麦克阿瑟被撤职一事进行彻底调查。参议院通过决议,由武装力量委员会和外交关系委员会成员组成一个联合调查委员会,秘密进行调查。但每天调查委员会都向新闻界散发经过审查的公报。

  调查工作从1951年5月3日开始,麦克阿瑟作为第一证人出席了听证会,委员们听取了他累计长达22小时的证词。马歇尔、艾奇逊和参谋长联席会议有关人员也出席作证。在听证会上,26名议员轮番提出问题,其内容涉及面非常广泛。麦克阿瑟再次宣扬他扩大战争以夺取胜利的主张,攻击政府奉行“失败主义”政策,他还说1月12日参谋长联席会议紧急会议备忘录能证明参谋长们同意他的主张。参谋长们在会议上花了许多时间否认麦克阿瑟的说法。马歇尔则重点谈了麦克阿瑟被解职的问题,他说政府的政策与麦克阿瑟的主张是有根本分歧的,那就是“麦克阿瑟将军准备冒全面战争的风险,政府方面则恰恰相反”。马歇尔又说,存在这种分歧其实并不新奇,“要说有什么新奇并使我们决定罢免麦克阿瑟将军的事情,那就是一位局部地区的战区司令官,竟然公开地对美国的对外政策表示不满和反对,这种情况确实是前所未有的”。

  一直持续到6月25日听证会才结束,有人认为,这是一场“自从大萧条以来,美国面临的最严重、最动感情的宪法危机”。听证会的证词有几百万字,双方各执己见,似乎都有道理,而且得到各自党派的支持。为避免引起混乱和党派之争,联合调查委员会只是把调查情况如实地报告给国会,而没有做出带倾向性的结论。杜鲁门政府对麦克阿瑟违抗命令的行为没有再进行起诉和审判,认为撤消他一切职务的惩罚已经足够了。后来国会为表达对麦克阿瑟的敬意,特意通过一项决议,授予他一枚金质特殊荣誉勋章,上面刻有:“澳大利亚的保护者、菲律宾的解放者、日本的征服者、朝鲜的捍卫者。”

  听证会后麦克阿瑟全力投到他曾声称自己不感兴趣的政治活动中。他会见各界知名人士,并开始在全国进行演讲旅行。惠特尼称这次旅行是“一次使国家获得新生的远征,是一次用直言不讳的抨击对政府进行的讨伐”。他像所有共和党人一样把矛头对准杜鲁门政府,攻击他们贪污腐化道德败坏,对敌人软弱无能,对外政策“胆小怕事”……他在休斯敦讲演时说:“我们对外来的进攻威胁不感到担心,我担心的是那些从内部起破坏作用的阴险势力。”在退伍军人大会上,他声称他3月份发表的声明瓦解了美国政府首脑的“秘密计划”,说他们密谋把台湾拱手交给赤色中国,并想使北京获得联合国席位,以换取朝鲜和平。在麦克阿瑟对政府“讨伐”过程中,杜鲁门一直采取克制态度不予应战,但这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奋起反击,说麦克阿瑟在说谎。

  听证会上历时数月的大辩论和周游全国的“讨伐”,在政治上并没有给麦克阿瑟带来什么好处。“大辩论”结束后,人们最动感情的时期已经过去,没完没了的争吵已使人感到厌倦,许多人对政府的远东政策开始表示理解,人们需要和平,不愿意扩大战争。有些人甚至开始同情杜鲁门无端遭到污蔑和谎言的攻击的可怜处境。麦克阿瑟因违抗命令被撤职的真相和好战态度也开始被人们所了解,他那顶“英雄”的桂冠已渐渐褪色,声望也开始下降。

  1952年,是美国总统竞选年。罗伯特·塔夫脱是争取1952年共和党总统提名的有力竞争者,但是共和党中以马萨诸塞州参议员亨利·洛奇为首的自由派认为,塔夫脱是无法取胜的。因此,洛奇劝说五星上将德怀特·艾森豪威尔出马。不久,艾森豪威尔表示同意参加竞选活动,于是共和党内一些中坚人物开始为他组织竞选活动。这一行动严重地破坏了塔夫脱的竞选总统计划,他当选的可能性明显减小了。

  为了争取支持以便与艾森豪威尔竞争,塔夫脱于1951年底,到麦克阿瑟家里,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麦克阿瑟热情地接待了塔夫脱,并对他说:“在过去艰难的岁月里,您一直是共和党有力的领导人,大家都称您为‘共和党先生’,我认为,对我们党来说,如果现在不能团结在您的周围去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那就像在将军指挥下已作好战斗准备,却在开战之际撤换这位将军一样,是难以想像的背叛行为。”

  6月初,艾森豪威尔辞去了北约总司令职务,回国参加竞选,并在许多州击败了塔夫脱。这时塔夫脱又来请麦克阿瑟充当他的竞选伙伴,并许诺如果事成了,就让麦克阿瑟当“武装部队副总司令”,麦克阿瑟同意了。

  7月11日,在芝加哥共和党举行的全国代表大会上,第一轮投票中,艾森豪威尔得614票,塔夫脱得500票,麦克阿瑟只得10票。就这样,当选总统的美梦再次成了泡影,而他以前的副官艾森豪威尔却获得了共和党的提名,并最终在11月的大选中当选为总统。

  从此以后,麦克阿瑟慢慢地从公众的视野里消失了。

  1952年8月1日,麦克阿瑟听从了老朋友詹姆斯·兰德的劝告,接受了兰德公司的聘请,出任薪俸很高、挂名的董事长职务。一家人住在纽约市沃尔多夫·阿斯特利亚旅馆里,过着隐居般的生活。

  1953年下半年,朝鲜战争结束不久,尼克松副总统应邀去麦克阿瑟家作客,他热情地拉着尼克松的手说:“你能来谈谈真是太好了。”尼克松后来回忆说:“这次交谈只是个开头,此后8年间我们两人进行过许多次有趣的谈话。我们通常谈美国政局和外交问题,说得确切一些,是我当听众听他谈。胡佛同我谈论各种问题时,总是不时地问我有什么看法,而麦克阿瑟从来不征询我的意见。”有一次麦克阿瑟对尼克松说,当年在朝鲜时,如果手里有50万国民党军队的话,我就能把中国一分为二,一举改变世界力量的对比。还有一次麦克阿瑟谈到,如果让他当国防部长或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他将如何削减军费、整顿好五角大楼。但没有人想到这位妄自尊大又争议颇多的人,也没有人向他请教什么问题,他心里常常感到愤愤不平。一次,说到现任总统艾森豪威尔给他当副官时的往事时,他嘲弄地说:“只要你出题目,他就能作文章,既能宣扬一个主张,也能批驳这个主张,两样都能做得非常好。”也许这些不好听的话传到了艾森豪威尔那里,一次艾森豪威尔捎信给尼克松说:

  “最好让这个老家伙立刻滚蛋!”麦克阿瑟对肯尼迪总统也没有好感。1961年4月,美国雇佣军入侵古巴的吉隆滩失败后,他大骂肯尼迪有勇无谋,缺乏判断力。

  1960年,年届80岁的麦克阿瑟害了一场重病,严重的前列腺炎差点使他丧命。

  1961年7月,在隐居近9年之后,麦克阿瑟应菲律宾政府的邀请,携夫人前往马尼拉参加菲律宾独立15周年纪念活动。他穿着人们熟悉的卡其布军装、戴软帽和墨镜(只是没有再抽那玉米棒芯烟斗),接受成千上万菲律宾人的欢迎。在马尼拉吕内塔公园内举行的庆祝大会有100万人参加,是菲律宾有史以来人数最多的一次集会。在大会后他前往国会发表讲演,还凭吊了昔日战场。看到昔日荒凉破败的战场,如今又恢复了生机,他不禁感慨地说:“多么光明美好的景象啊!”

  1962年5月,他应邀来到了他的母校——西点军校,接受军校的最高奖赏——表彰为国服务优异的西尔韦纳斯·塞耶勋章。在授勋仪式上,他发表了最后一次感人的演讲。他在演讲将结束时说道:

  我现在已到了生命的黄昏,暮色已经降临,我往日的风采和荣誉已经消失了。它们带着余辉,随着我往日对事业的憧憬一起消失了。对往日的回忆虽然饱含辛酸的泪水,却又是那么美好,使我感到亲切和宽慰。我徒然侧耳倾听着,渴望听到起床号那微弱而迷人的旋律,以及远处战鼓急促敲击的动人节奏。

  我在梦幻中依稀又听到大炮在轰鸣,听到步枪在作响,又听到了战场上那陌生、哀伤的呻吟。然而,晚年的回忆经常将我带回到西点军校,耳畔回响着,反复回响着:责任,荣誉、国家。

  今天是我同你们一起进行的最后一次点名。但我希望你们知道,当我最后离去时,心中想到的一定是你们学员队,学员队,还是学员队。我向大家告别了。

  1960年到1964年,即80岁到84岁期间,麦克阿瑟的生命力在衰退,然而到了1963年,他还在挣扎着写他那冗长的回忆录(有人说那是一部自吹自擂、“隐恶扬善”的回忆录)。1964年初,他更加力不从心了。3月2日,琼陪着他到首都华盛顿的沃尔特·里德陆军医院去看病。等候在那里的摄影记者们,见到的麦克阿瑟已是一个面容憔悴、瘦骨嶙峋的老人,他穿着便衣,戴着灰色毡帽。经过包括摘除胆囊在内的几次手术后,麦克阿瑟于1964年4月5日下午2点30分去世了。

  林登·约翰逊政府按着应有的规格为麦克阿瑟举行了葬礼。他的遗体在纽约(第7装甲团大厅)、华盛顿(在国会山大厅)和诺福克供人们瞻仰。他的朋友们在诺福克的市政大厅中,为他建了一座巨大而宏伟的大理石纪念碑。4月11日,星期六,随着吹奏的熄灯号声,这位著名老战士的遗体被放进了墓穴,一个杰出的名字被永远载入了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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