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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炉上的小座钟在镀金的钟座内不知疲倦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华丽的台灯发出的光辉也像如此掷地有声。律师亨利希·马克思刚脱下孝服,送走母亲,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惆怅和松脱。

  为了摆脱父母都是正统犹太教的家族的束缚,为了个人的前景不再受普鲁士国王《德意志同盟条例》第16条“禁止犹太人担任公职”的影响,亨利希不顾家庭的反对,毅然决然与父母亲在信仰上断绝了关系,于1816年底,也就是他同罕丽达结婚的第三年,独自受了洗,从犹太人的种种禁锢里成为一个宗教自由主义者,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新教——基督教的名字亨利希·马克思。

  母亲的离世,给了他感情上的折磨,也给了他主宰家庭无牵无挂的一种超脱。他又立即想到了眼下快要启蒙读书的卡尔,过些时,要带妻儿子女都到新教堂去洗礼。

  “罕丽达,你看海涅在他的诗歌里说得多好,他把信仰看作是一张进入欧洲文明的入场券。”亨利希伏身灯下,对着一本正在读的书自言自语地说。

  妻子那边没有什么反应,只有她搓洗衣物的声音在回答他。

  “很可惜,你对文学的兴趣不大。只研究家务不研究信仰。”他只好这么自我安慰,自我解释:“一个人活一辈子没有任何信仰也是一大悲剧,人生没有和不能选择自己最理想的信仰更是最大的悲剧。”

  这时,卡尔却飞快来到了父亲的身边,要抢父亲手里的书。

  “爸爸,信仰?入场券?”卡尔瞪大眼睛问父亲:“信仰是什么?入场券是什么?文明又是什么?它们都能像烧饼、葡萄那样,能吃吗?”

  这个对什么问题都纠缠不放的孩子,让连日来难得高兴的父亲笑了起来,“能吃,能吃!我的亲爱的卡尔!”父亲说着,抚摸着孩子一头浓厚的黑发。

  卡尔又不解地、贪婪地盯住了海涅的诗歌和爸爸身旁的伏尔泰、卢梭的一些文学书籍。

  “我亲爱的卡尔,你不是喜欢去电影院里去看电影吗?进电影院里的那张票就是入场券,没有这个东西就进不去的。”亨利希又耐心地对孩子说。

  “我要读书!我要信仰!我要入场券!”卡尔从爸爸的书柜拿出一本书又蹦到妈妈的身旁。

  “伏尔泰说,写作必须朴实,必须了解人类的心声,并且要让心声说出来。另外你知道,他还为法兰西发现了一位莎士比亚呢!”

  亨利希说着,却又想到妻子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属于她的是衣柜、厨房,折叠得整齐的衣服,调理出可口的饭菜……因此,这位帕维亚大学教授的后裔读的书却很少。

  书柜是属于爸爸的。亨利希是读法文中学、大学毕业的,其中就连法国的戏剧目录书就藏有38卷。埃德加尔·冯·威斯特华伦说他是“一个能够背诵伏尔泰和卢梭作品的地道的18世纪的法国人”。

  “主人,弗里德里希斯来访!”侍女报告。

  弗里德里希斯是特利尔城高等法院的陪审官,他参加了泛德意志大学生协会,是亨利希要好的青年同事。

  弗里德里希斯于1817年10月同来自各大学城的500名大学生一起由瓦特尔堡到爱森纳赫去。在那里,他的朋友里曼在城堡的骑士大厅发起爱国统一运动,学生们把可恨的反动文告和一根殴打士兵的棍棒扔到火里烧了。

  “您请坐,同事先生,我发现您又在生气。”律师敬佩他的勇气却又过分地担心他,指着家里华贵的罗可可式椅子请客人坐下。

  弗里德里希斯不等屁股坐定,便热烈地、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我们究竟生活在怎样一个国家里!34个诸侯分割了国家政权,成百个关税区把德国内部互相封锁起来;费希特被禁止活动,施泰因遭受迫害,而诗人恩斯特·莫里茨·阿恩特则被解除了教授职务;国王今天是否还履行他的诺言呢?他本来想给我们制订一部宪法,可今天他不再想这件事了!律师先生,您看看人民的处境吧!奴隶虽然废除了,但是农民今天的生活改善了吗?我们需要德意志国家的统一!德意志联邦正处在梅特涅暴君的严密控制之下!”

  亨利希试图使这位年轻的同事安静下来,但弗里德里希斯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至于卡尔斯巴德决议吗?监视大学、大学教授和大学生——检查报纸、禁锢思想,通过制订取缔煽动民众的法律放逐一切爱国人士,就连大学生听讲笔记本也要反复检查。可耻,简直太可耻了!”

  亨利希总算对弗里德里希斯的意见作出反应:“你讲得完全对,德意志联邦国家像一座监狱,诸侯们从市民和农民身上榨取高额利税,他们躲在豪华的宫殿里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并且用一个阿谀谄佞的侍臣的宫廷把自己包围起来。他们是德国统一的阻力。”

  亨利希又说:“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过急会惹出过多的麻烦来,慢慢唤起统治者的觉悟,才能把德国统一的事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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