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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噢,你妈的这病,我给她吃点药就会好的。”说着,那德国医生就从包里拿出一包大黄粉,要妈妈泡在葡萄酒里喝下去。

  “呀,这酒是热性的,我母亲已经这样发烧了五天了,再吃这酒能忍受得了吗?而那大黄粉吃了又要泻的,我母亲其实只想喝点干净的开水……”莫扎特虽对医道一窃不通,但这些简单的道理他却还是能推断出来的。

  “噢,酒其实并不增加热性,它能使人强壮,强壮了就有了抵御病魔的力量,而水才是烧人的呢!”老医生说着,戴上帽子,步履沉重地慢慢地移出了小屋的门。

  莫扎特又在母亲身边陪了48小时,这时,海因那请的一个护士来照料妈妈了,但她一看情形,就说病情很严重。老医生随即又来了,他给妈妈检查了一遍后说:“她的病情实在太严重了,所以我的药也无法使她强壮起来,也许她也过不了今天晚上。万一她痛疼起来,那就无法在床上躺着了。按我的看法,小伙子,你应该赶紧去请牧师了……”老医生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就走出了房门。

  老医生的这话,犹如五雷轰顶,莫扎特立刻就呆坐在那里,慢慢地他缓过神来,他立刻对护士说:“请您照顾一下我的母亲,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然后,莫扎特就跑了出去,奔向昂坦礁街的尽头,跑过栅栏,去找海因那,莫扎特知道他正和一个伯爵在一起演奏音乐。他说他第二天就带一个牧师来。回来的路上莫扎特顺便去看了看格林和德·埃皮纳夫人,他们看见莫扎特满头大汗,身上全是脏土和汗渍,“他们很生气,怪我没有早点儿把情况告诉他们,否则他们会立刻派出他们自己的医生为母亲看病的……”但这一切似乎都已经太遥远了,莫扎特又气喘吁吁地赶回了小旅馆。妈妈的情况当然还是不会见好的,他装着擦汗的样子,其实是在考虑如何把医生说要请牧师的事告诉妈妈。

  嗨!有办法了。于是,莫扎特就坐到母亲床前,故意为妈妈理了理头发,摆弄一下枕头,然后把头俯下去,凑到母亲的耳朵边,大声地嚷道:“妈妈,我刚才到海因那先生那儿去了一次,他正和一个德国牧师在一起。那个牧师听我弹了一曲钢琴,对我很感兴趣,他已与我约好,明天要来看我,和我谈谈音乐的问题。”

  妈妈无力地笑了笑,不知道她是没有听清还是她早有准备,她对“牧师”两个字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第二天,那牧师果然在海因那陪同下出现了,而妈妈当时已是奄奄一息,所以也没有必要再给她编些假话来蒙骗她了。牧师听了母亲简短的忏悔后,为母亲施了圣礼和临终涂油礼,当牧师刚睁开眼睛,放下双手时,母亲就双手挥舞着尖声喊叫起来。但过了一会儿,她就无力地昏睡在床上。几小时后,她又陷入了谵妄状态,嘴里不时地说些胡话。莫扎特这时再想和母亲说上几句话,但母亲却只顾自己喃喃地呓语。这反而使莫扎特不敢与母亲说话了,他想让母亲再休息休息,也许还会有些转机。

  这样又过了整整三天。在这三天里,莫扎特脑子里什么事情也不想。

  他只想着能让妈妈早点儿恢复过来;在这三天里,莫扎特只是斜倚在床头,静静地注视着母亲的脸颊;在这三天里,母亲有时会在床上不停地哭叫着翻来滚去,这时,莫扎特又不敢使劲地按住母亲不让她翻滚,而只能大声地对着母亲说:“亲爱的妈妈,你宽恕我吧,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对你怒气冲冲粗暴无礼了,只要你重新好起来,你将看到你的儿子再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旅馆里,把你扔在一边不管,妈妈,你听见了没有……”说着,莫扎特用手掌抹去了脸颊上的泪水,然后拉起母亲的双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嘴唇边吻着;在这三天里,莫扎特甚至也不觉得饿,他只是很随便地吃些面包,他自己也麻木了。他也只是很机械地反复对母亲说着心里话。但是,有一次,当莫扎特再紧握着妈妈的双手,对母亲讲话时,母亲却仍然安静地睡着,她听不见莫扎特的声音,难道连眼睛也不睁一下吗?莫扎特低下头去,在母亲的鼻孔前试了一下,在感觉到有几下呼气之后,却再也测不到气息了,莫扎特马上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念了安魂的祷告词,然后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喃喃地说道:

  “我只向上帝祈求两件事:让妈妈在平静中升入天国;求上帝赐给我勇气和力量。”莫扎特深深地记下了这个日子:1778年7月3日22点21分。

  母亲的去世使莫扎特悲痛不已,因为母亲是为了让自己去巴黎谋职业而陪着来巴黎的,她是在吃住和医疗条件都极差的情况下死在远离故乡的一个小旅馆里,莫扎特又是束手无策地一步步看着母亲走上死亡之路的。这使莫扎特心里更加难受。

  母亲的去世,使莫扎特只身一人在巴黎谋生了,他的脑子里一下子要考虑的事情多了,他也一下子好像大了几岁,变得更懂事了。他更迫切地想找到一个称心的职位。

  但是,莫扎特的保护人格林却认为莫扎特要在巴黎找工作是没有什么可能了,在利奥波德反复多次的为儿子的天才写信给格林,要格林务必帮忙时,格林在一封回信中很直截了当地把他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利奥波德:

  他过于老实,不够活泼,太爱幻想,也太不懂成功之道了。在这里,一个人想要成功,就必须有手腕、有魄力、有勇气。为他的前途着想,我真希望他即使只有他现在一半的天赋,也应有两倍于上面所说的那些品质。果真如此,我也就可以省心一些了。总之,在巴黎,他的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教钢琴课,但不必太认真,得时时记得学生们往往认为老师都是半瓶醋……我真怀疑,如果在巴黎四处奔波,他的身体是否能吃得消……再说,这么奔波肯定会妨碍他作曲,而他是说什么也不会放弃作曲的,他在作曲上能干得很漂亮,可惜大部分法国听众都对他一无所知。在这里,无名之辈是难以立足的。因此……你的儿子想干一番事业,困难重重啊……

  亲爱的先生,你应该了解,在一个卑鄙小人飞黄腾达的国度里,你的儿子根本吃不开。我把真情如实地告诉你,并不是想使你烦恼,而是为了便于你选择最好的方案。

  遗憾的是,由于巴伐利亚的选帝侯去世,你的儿子回不成曼海姆了。

  从信中可以看出,格林对莫扎特的谋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那么,他再住在那个使他回忆母亲去世前一段经历的小屋子里就更不应该了,格林把莫扎特的处境也向德·埃皮纳夫人谈了。

  “那么,让他到这儿来住吧,反正这个年轻人在巴黎也不会待得很久了,是不是?”德·埃皮纳夫人对格林说。

  莫扎特于是就住进了昂坦礁路德·埃皮纳夫人的屋子里。

  不久,在事实面前绝望了的利奥波德对莫扎特在巴黎谋职也越来越感到渺茫了,所以去和萨尔斯堡的赫罗尼姆斯大主教打了交道。出人意外的是,大主教居然给了莫扎特一份工作,让他担任乐队副指挥,每年薪金500弗罗林。

  格林知道了利奥波德的决定,当然很高兴,他终于可以推卸掉这个包袱了。

  但莫扎特一想到萨尔斯堡就心烦意乱。对此,莫扎特只好写信给他的朋友布林加:

  我的朋友,你一定了解,我是多么怀恨萨尔斯堡——这不仅是因为我所敬爱的父亲要我必须忍受许多不合理的对待,而是因为萨尔斯堡不是能让我发挥才能的地方,第一,音乐工作者在此根本不受尊敬;第二,这个都市毫无诱人之处,没有歌剧院,没有剧团,即使想上演歌剧,又有谁能歌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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