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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普希金在信中回答了前面两个问题,看来,他的考虑还是比较深远的,而且,这封信里似乎还包含着某种预感,从以后发生的情形看,有些事情确实是被他不幸言中。至于第三个问题,普希金则不便和老夫人去谈。

  不过,诗人为了这场婚事,不得不忍受妥协的痛苦给警察头子本肯多夫写了一封信,请他包涵,不要把他受政府监视的情况透露出来而“成全”

  这场婚姻。

  冈察洛夫夫人最后终于应允了这场婚事。不过,在嫁妆方面,这位老太太却丝毫也不让步,普希金没有办法,只得四处张罗。

  当普希金的父母接到儿子要成婚的消息,便把祖传的一份产业拨给儿子,那就是包括200农奴在内的波尔金诺庄园,每年大约有4000卢布的收入。为此,普希金还要去波尔金诺一趟,办理财产过户的手续。

  看来,一切总算快要结束了,30出头的诗人就要结束单身汉的生活了。然而前面等待着他的是什么呢?是幸福还是不幸?是快乐还是痛苦?

  有人为“莫斯科的第一号美女”嫁给了普希金而惋惜;有人则为普希金“将要变得平庸”而担心;然而,普希金自己感觉又是怎样的呢?

  虽然他也有种种不祥的预感,不过,当他面对和拥抱娇美的未婚妻时,他的心里是幸福的,他开始反省自己的荒唐的过去,而这就是幸福的证明:

  当我紧紧拥抱着
  你苗条的身躯,
  兴奋地向你倾诉
  温柔的爱的话语,
  你却默然,从我的怀里
  挣脱出柔软的身躯。
  亲爱的人儿,你对我
  报以不信任的微笑;
  负心的可悲的流言,
  你却总是忘不掉,
  你漠然地听我说话,
  既不动心,也不在意……
  我诅咒青年时代
  那些讨厌的恶作剧:在夜阑人静的花园里
  多少次的约人相聚。
  我诅咒那调情的细语,
  那弦外之音的诗句,
  那轻信的姑娘们的眷恋,
  她们的泪水和迟来的幽怨

  第十五章 波尔金诺的秋天

  1830年8月31日,普希金从莫斯科出发,前往波尔金诺办理财产过户手续。这件事在他看来很简单,因此他根本没想在那儿久留,况且,娇美的未婚妻还在盼着他赶快回来举行婚礼,所以除了通常都随身带着的几本写满提纲和草稿的笔记本外,他什么都没有带。

  波尔金诺与米哈依洛夫斯克村的模样完全不同,这里没有广袤的湖水,高耸的山峦,也没有成片的树林和花园。普希金这样描写过波尔金诺:

  请看这样的景象:一排残破的村屋,
  后面是一片黑土,平缓的坡地,
  房顶上飘着一片灰暗的乌云。
  哪里有明媚的田野、翠绿的树林?
  哪里又会有淙淙作响的小溪?
  触目的仅仅是两株可怜的小树……

  可是命运以它不可抗拒的力量,缪斯又以她无比的温存让普希金留在了这个偏僻的乡村。

  先是财产过户的手续不像普希金想象的那样简单,他在给未婚妻的信中告诉她:“我原以为父亲留给我的地产是单独一片土地,谁知土地同这500户的小村庄是一个整体,所以必须把它们分开……”这件事就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办好。

  另外,普希金告诉他的未婚妻,这里还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件”,他“只好在这里多呆上几天”。这“意外的事件”是什么,也许是怕未婚妻担心,普希金没有说得很清楚。而在给他的一位朋友信中,普希金则说得很明白:“在我周围是不治之症,霍乱在流行。您听说过这种病吗?它随时都可能侵扰波尔金诺村,把我们全村人全部吃掉,一个不剩……”

  等到财产方面的手续办理完毕,通往莫斯科的道路已被封锁。事实上普希金已不可能马上回到莫斯科去了。

  此时,在这寂静的乡村,普希金的心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这些年来,从他重新回到莫斯科和彼得堡后,他还没有过这样平静的日子。他独自一人,有时骑着马在草原上飞驰,有时也到庄园附近随心所欲地徜徉,但更多的是在桌上摊开一张白纸,一面听着秋雨敲打着门窗,一面与缪斯女神倾诉衷肠:

  头脑里装满着各种幻想,
  轻快的韵脚跃然纸上,
  手握着笔,笔压着纸,
  美好的诗句如泉水流淌。
  如同大船沉睡在海上,
  水手猛然间拉起风帆,
  自下而上,迎风飘扬,
  于是大船便开始启动:
  乘风破浪,奔向远方。

  在波尔金诺,普希金的创作热情迅速地高涨,创作速度简直令人难以置信。9月25日,他给倾注了多年心血的代表着他创作最高成就的诗体长篇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划上了句号,确切地说,是完成了这部诗体长篇小说的第八、九两章。写完这部作品,普希金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他知道这是一部不寻常的作品,他在这部作品中描画了当代青年的肖像,放入了他对社会对生活的许多思考;此外,他也十分清楚,这部作品的形式对整个俄罗斯文学而言也是全新的,就连诗的格式和韵律也是全新的。他不知道文学界将会怎样评价他的这部作品,尽管这部作品在这以前就零星地发表过或在朋友们当中朗诵过,获得过大家的赞扬。

  但他这次带回的是一部完整的作品,评论界会如何看待它呢?不过,诗人也不愿意去多想了,此时,他几乎什么也不想干了:

  我渴望的时刻来到了:多年的创作终于完成。

  为什么一种莫名的感伤悄悄烦扰着我?

  是由于功业告成,我便如多余的短工般呆立着,领取报酬后,却不愿意去从事另一项工作?

  然而,波尔金诺的空间和时间太适合写作了,在这里,普希金无法与缪斯分手,甚至连短暂的告别也不能够:他的心田感受着缪斯的阳光,他的灵感沐浴着缪斯的甘露,他的佳句妙语信手拈来,他的神来之笔游走自如,在普希金身上,莫非真如希腊人柏拉图①所言,确有“神灵凭附”?

  〔①柏拉图,古希腊哲学家和文艺理论家。〕

  普希金在波尔金诺创作的全面丰收,我们可以用他自己给普列特涅夫②的信来说明,这封信写于普希金回到莫斯科的12月5日的第四天,即12月9日,下面就是这封信的主要内容:

  〔②普列特涅夫(1792—1869),诗人和批评家,普希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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