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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多年来,我不得不与一些政治家和文官相处或共事,他们之中除少数明显的例外,多数人与我意见相左、不同意我的基本观点。他们尽心尽责做着自己份内的事——有的还做了份外的事。但是我经常不得不像政府行为的孤独反对者那样行事,而这个政府又是由我自己领导的。这种情况使无法避免的权力上的孤独进一步加重。我常被描绘成一个局外人,只是由于某些环境因素的奇怪结合,才跨进了局内人的圈子,而且在那里呆了11年半。对我的这种描绘不能说不准确。

  现在我又成了局外人,但这是一种不同于过去我所记得的“局外”。我发现,与我担任反对党领袖时那些困难日子(这些我已在本书前面几章讲到)截然不同,现在我周围那些有见解、有作为、最能干的保守党人几乎都是与我思想一致的。过去那场革命——私有化,解除管制,降低税收,扩大所有制,恢复自力更生,建设摆脱贫困的梯子,加强国防,建立大西洋联盟,重振国家的士气和地位——是经过艰苦努力在政府里面完成的,这在某种程度上使我无法看清在政府外面进行的思想革命的程度。我间或——如一年一度访问政治研究中心——也看到一些正在发生的情况,但并未掌握全貌。因此,由于我今天对政府的某些政策感到担心,我相应地把较大希望寄托在那些依然在政府外面进行思想斗争的人身上。何况,这有其令人愉快和切实可行的一面。因为我一向善于做鼓舞人心的演讲;而且每当我对某个深奥题目发表讲演或撰写文章或介绍情况需要帮助时,总会有一批热情而又具有专长的志愿者向我伸出援助之手。

  同样,我多次到国外讲演,也有类似的体验。起初,我是作为前首相受到接待的,花很多时间会见我在职时认识的人。但国际政治风云变幻,首脑人物常常迅速更换。原先接触过的领导人日益减少。如果他们接待我不是因为我担任过什么职务,甚至也不是因为别人认为我取得了什么成就,而是因为我在一般意义上所“代表”的东西,那我才真正感到心情愉快,精神振奋。我想,我在美国大概可以期待得到这样的接待,因为美国是现代激进保守思想的中心,几乎是我的第二故乡。

  但是,当我同中欧和东欧新解放民主国家的政治家、企业家和知识分子交谈时,当我同和我一样担心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的西欧人交谈时,当我同正统资本主义得到运转、经济正在腾飞的亚洲与太平洋国家的政界和商界领导人商谈时,当我同那些正在使拉丁美洲国家从第三世界的失败教训迅速向第一世界的精力充沛的前景转变的领导人交谈时,也有同样愉快的感受。我正在主持同时又参与一种巡回式的专题讨论会。他们非常愿意听我的见解,我自己也能从他们那里学到很多东西。

  当然,我也看到挫折的一面。美欧联系不断削弱,“后共产主义”世界中的前共产党人又悄悄口来掌权,还有已尔干战乱中发生的恐怖行为——西方对此态度软弱,无异于容许甚至鼓励他们如此胡作非为,一些斯洛文尼亚人、克罗地亚人、波斯尼亚人和具有民主思想的塞尔维亚人川流不息地到我这里来叙述那里的惨状。但是,从国外东道主对我的接待方式中(同样从我在国内安然摆脱困境的情景中),我感到我多年来大力宣传并力图实施的基本内容仍和过去一样具有意义和说服力。并不是世界背弃了我的那种保守主义,而是有些国家的保守主义者对自己和他们的信念暂时丧失了信心。到国外访问是很累人的,但是我已拿定主意,只要我还有精力——到目前为止,我的精力似乎还很旺盛——我将努力去影响各国人民的思想,如果已不能影响各国政府的行动。而且我希望,等到有一天我自己已无力去完成时)我的基金会将代我去完成这项使命。

  如今西方似乎正在虚张声势、愤世嫉俗与恐惧害怕之间犹豫动摇。国内问题很多。在大部分西方国家中,用于社会津贴计划的政府开支正在导致增加赤字和提高税收。国外问题也不少。西方的防御体系正在崩溃,使用它们的决心不断减弱。对欧洲和英国在该防御体系中的地位处于严重混乱。与美国的“特殊关系”已冷却到接近冰点。对后共产主义世界中的民主派,西方没有向他们提供他们需要的支持;他们的地位正被许多态度暖昧的可疑分子取代。

  对于俄国人,我们先是无所作为,继而态度软弱,我们正在鼓励他们相信,如果他们像过去的苏联一样行事,只会得到西方的尊重和关注。在前南斯拉夫,我们让侵略得逞。混乱在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内部滋长,因为它摧毁了一个帝国,却还没有确定该扮演什么新的角色。但并不是什么都糟。现在世界比冷战时期更自由,虽然还不能说更安全。但是政治上的成就还缺少一个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明确的目标。

  当然,我可以这么说。难道我不可以吗?也许不可以。但是过去常常在政府中批评我的人现在也在这么说。在下面有关欧洲、更广的国际环境、社会政策和经济的几章中,我提出一些如何纠正这些方面问题的想法。但现在是其他人来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第十三章 民族国家 欧洲联邦

  对欧洲政策

  第一节 狭隘的国际主义

  新闻媒体一旦把某一政治家在公众眼里描绘成了某一形象,他几乎不可能摆脱这一形象。在他生涯的每一重要时期,这一形象便会出现在他本人与公众之间)人们似乎看到和听到的不是他本人,而是被编造出来的那一人物。

  我在公众中的形象总的来说是不坏的。 我是“铁娘子”、“好斗的玛吉”和“阿提拉母鸡”,等等。由于这些称呼,一般给予对手的印象是我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女人,我乐于被人们描绘成这样,虽然没有人会真正这样一个心眼地强硬,但在一个方面,我受到了损害:每当人们谈起欧洲问题时,通常把我描绘成一个狭隘的、怀旧的民族主义者,当欧洲理性的现代光芒照向不列颠古老政权的封建饰物时,我好像不忍眼看这些饰物像哈维沙姆小姐的结婚蛋糕那样落入尘埃。我“处境孤立”,“在向后看”,“扎根于过去”,“抓住帝国的残骸不放”,“迷恋于过时的主权观”。的确,把我对欧洲的所有论述都看成是那样。

  事实上,我对欧洲联邦主义的怀疑有三个基本原因,其中最重要的是欧洲联盟对有成效的国际主义是一个障碍。(另外两个原因是英国已表明,已经建立起来的、“令人满意的”民族主义是国际合作的最好的基石,并且,像我在本章其他地方所辩解的那样,民主在联邦制的超国家中不能发挥作用,在那里,各种不同的语言使得民主辩论和民主负责制仅仅成为了口号。)实际上,欧洲的联邦主义者是“狭隘的国际主义者”,是“心胸狭窄的欧洲人”,他们一贯将共同体的利益置于更广泛的国际社会的共同利益之上。

  欧盟几乎要破坏关贸总协定,它已经在大西洋两岸引起了一系列的贸易纠纷;它对中欧和东欧新建的出口工业保持了高得出奇的贸易壁垒,从而拖长了该地区的不稳定;它以不成熟的、莫明其妙的军事计划打算建立一个“欧洲支柱”或“欧洲防御一体化”,威胁要分裂北约组织。这些起破坏作用的大多数首创行动自己都不能言之成理。他们仅仅是为了要更加接近那一天——届时“欧洲”将成为一个羽毛丰满的国家,有它自己的旗帜、国歌、军队、议会、政府、货币,人们设想,最后还会有一个统一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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