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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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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西方世界正进入了最沉闷、最晦色的阶段,塔莱朗曾讥讽地称之为“生活的温馨”。人们的物质生活日益富足,精神世界却渐趋贫乏。生活中健康向上、积极奋进的风气几乎丧失殆尽,而代之以无聊、颓废和无病呻吟。萨特讨厌真实的世界,事实上是他不愿接受那种平淡而褪色的人生,那种空乏且虚伪的人性的反映。而在书本的世界里,他却可以感受到另一种“人性”——它有时是恶的,但更多的时候是善的,更重要的是,它是真实的。 这种人性的内涵如此丰富,表现如此富有激情,使人生总带有悲剧或喜剧色彩,以致萨特久久沉溺于其中而不愿回到现实中来。在童年时期所感受到的对现实的不满,使萨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缺乏现实感,希望与周围世界隔离而固守自己的个人世界。尽管不断地感受到自己的主观意念与社会现实的不一致,他却不愿调整自我,而选择了做个游离于社会现实之外的人,对社会、他人、责任、义务等抱无动于衷的态度。为了保持其清白,他宁可与现实保持距离。萨特的这种人生观和处事态度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他34岁的时候,才开始有了根本性的转变,并在大战后真正走出书斋而投身到现实的风风雨雨中来。他的存在主义理论也才随之被引向社会性和历史性的方向。 现在,萨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宗教”:“没有任何东西能比一本书对我更重要。”出于对书的崇拜,萨特自然会对那些写作这些书的大作家们发生兴趣。外祖父不失时机地给萨特讲述了从古希腊诗人赫希俄德到19世纪浪漫主义诗人、小说家雨果,以及这些伟人们的传奇事迹和传世作品。萨特贪婪地、一句不漏地听着,每当发现外公有空,他便会拽住外公的衣袖,小声地哀求:“您到我房间里来,好吗?” 不过,在萨特眼里,这些出手不凡的大作家并不是只可仰慕、高高在上的巨人,而只是他最早的朋友和玩伴。由于萨特没有兄弟姐妹,外祖父家周围也很少有同龄的伙伴,他把这些从小就熟悉的人自然而然地当作了比其他一切人都重要的同伴。在萨特眼里,这些人并没有死去,他们的躯体已经化为书本了。你看,高乃依是个红脸大汉,他皮肤粗糙,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糨糊的味道。这个家伙总是一脸严肃,满嘴吐出的都是晦涩难懂的话语。福楼拜脸上长着雀斑似的小点儿,他总是满脸的忧伤,没完没了地诉说着知心的话语。当萨特在逐字逐句地阅读时,他常会感到外面有一张脸贴在玻璃窗上,每当萨特偷偷地去看,那个人便会退回去。是谁在窥视着我?萨特心情紧张却努力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那是已故的历史小说大家夏多布里昂…… 萨特尊敬、佩服这些作家们,但并不认为他们如何地高不可攀。他们不过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罢了!他们尽管伟大,有的还不可一世,可不是也有自己的不幸和磨难吗?何况作为有名的卡尔的模范孙子——萨特——毫无疑问也会像外祖父那样成为一名文化的卫兵呢。最重要的是,不管怎样,他们的肉体已经消失了,而萨特却还活生生的。于是他可以仅仅凭着心血来潮,就让这些大家们屈服——他可以把他们的书夹在腋下,从这里走到那里;也可以把它们放在地板上,打开一会儿复又关上;还可以把它们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直到萨特决定让它们重见天日。尽管人们把这些作品称为“不朽”,萨特却忍不住可怜这种瘫痪的、凄凉的死后残存。 长大后的萨特,不论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在进行学术研究时,都从不曾有过偶像崇拜,也决不迷信任何权威。老年萨特曾专门谈论过他的这一性格特征:“时至今日,我依然还有这个小毛病——放肆。对于波德莱尔、福楼拜,我都直截了当地表达我的看法。对待他们我难道还要谨小慎微地研究什么礼节吗?”联想到幼年萨特即把那些已故的名人像一同玩耍的伙伴一样看待,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不足为怪了。 看到孩子对书本、对阅读情有独钟,全家人不禁喜上眉梢,这样乖、这样聪明伶俐、还这样嗜书如命的孩子不是上天赐给他们一家的礼物,又是什么呢?可渐渐地,母亲和外祖母开始转喜为忧了:这孩子成天都在读书,会把身体弄坏的。玛丽似乎已发现她的小宝贝一天比一天消瘦起来。外祖母还认为:用脑过度会直接导致脑膜炎。这还了得!她俩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以毒攻毒”的好办法:她们开始有意地让他接触那些充满了儿童生活乐趣,真正适合于他的年龄的书,从而将其注意力从那些过于严肃、深奥的“大人的书”中转移出来。 自从母亲特意带萨特去了那间位于圣-米歇尔大街和苏夫劳街交界处的书亭后,萨特便被那些精美的图画、绚丽的色彩,尤其是充满了奇遇和冒险的故事给迷住了。此后,每星期四,他都要拉着妈妈上那儿买《蟋蟀》、《精彩节目》、《暑假生活》等儿童杂志,以及《松朗特船长的孩子们》、《八十天环球旅行》等儿童故事,它们是风靡一时的儒勒·凡尔纳专门写给孩子们看的小说。对这些从未接触过的另一类读物,萨特感到特别新鲜,一打开它们便沉浸在那些由神话、童话、科学幻想小说所构成的迷雾里找不到归路。这是读书的另一种享受——有别于在“大人的书”中所品尝到的思索的乐趣。这是一种纯粹的美的感受,是一种累得精疲力竭、眼花缭乱的快感,以及完全沉醉在吸引人的故事情节中而忘记了一切的愉悦。 尽管外祖父不以为然,萨特却宁愿同时漫游于两个世界——“大人的书”的世界和“儿童的书”的世界。萨特一辈子都保持了这种“双重阅读生活”,即使在已成为举世瞩目的思想家的晚年,他仍然会一边阅读高深艰涩的哲学著作,一边着迷于《祸不单行》等侦探小说。早在7岁到8岁这个年龄,萨特已经学会了在抽象和具体、深奥和形象、推理和幻想这两大类型书籍之间巡回、游荡。终其一生所保持的这种对于两大不同类书籍的全面爱好,使他在著书时也能涉猎抽象和具体、推理和幻想两大类型,并在一定程度上将二者和谐地统一起来——在抽象方面,萨特是法国现代史上最有成就的哲学家;在形象思维创作方面,他又是现代文学史上具有深远影响的小说家、剧作家。不仅如此,他的哲学著作尽管为一般读者所费解,但如果我们耐心看下去,会发现萨特在论证抽象的哲理时总是随时抓取日常生活中的生动例证,而萨特的每一部小说、每一出戏剧无不是他哲学思想的某一部分或某一方面的生动阐述、形象概括,从而开创了20世纪哲理小说、哲理戏剧的先河。 萨特从五六岁的时候开始学会阅读,到八九岁时已能自如地同时看“大人的书”和“孩子的书”。尽管他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受到正统的学校教育,但他所读的书比同龄的孩子们要多得多。由于萨特看起书来,往往感情洋溢,与书本融为一体,他此时所读的书都给他留下了深刻、难忘的印象。同时在精神王国里的任意驰骋,也使他获得了最早的思维能力和想像能力的基本训练,并积累了极其丰富的历史知识和文学知识。尽管成年萨特并不喜欢他的童年,在谈到它时往往用一种讥讽的语调。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正是这样的童年才造就了他,使他成为日后人所尽知的职业写作家——让·保尔·萨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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