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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第一章　郁郁寡欢的童年、少年

　　1821年10月30日，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出生在莫斯科一个济贫医生的家里。这位被誉为西方文学史上几座高峰之一的伟大作家，他的第一声啼哭并不是一首诗。这不仅因为他出生在一个叫“穷人之家”的地方，而且因为他一生注定要遭遇无数的坎坷的磨难。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父亲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名军医。他当初怀着年轻人的激情投身搏罗季诺战役，然而，他不是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而是在后方医院里，在牺牲者的身上看到了战争。这种经验是残酷的，战役结束后他也复员了，那时他才30岁，却永远失去了人生的乐趣，再也没有笑过。1821年3月份被任命为莫斯科马里英济贫医院的医生，于是全家人迁居该地，费奥多尔也正是在这里降生。

　　这个地方很久以来被认为是古老莫斯科最凄苦的地方之一。它曾有一片墓地，埋葬着一些被社会摒弃的人，比如流浪汉、自杀者、罪犯以及无人认尸的被杀者等等。因此，这片特殊的地方又叫“穷人之家”，而看守坟墓的老人则被称为“看家神”，后来这里修了一座济贫医院，医院外面的街道就叫做“看家神大街”。此外，这里还有一个弃婴收留所和一家疯人院。陀斯妥耶夫斯基就诞生在这样一个并非风景优美、如诗如画的地方，这就注定了他从小就与下层人民打交道，也注定了他们将会成为他的作品的主要描写对象。

　　有必要说一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家族。这个家族在古代是贵族，他的祖先经常在历史文献中被提到，有些人也曾辉煌一时，做过首席审判官、主教等。

　　1506年，他们领到平斯克县境内一个叫陀思妥耶夫的村庄的特权证书，就把这块世袭领地的名字当作自己的姓氏。这一族人性情暴烈、纵欲无度，因而诉讼案件里也常有他们的名字。例如16世纪末，有位叫玛丽亚·斯捷潘诺夫娜·陀斯妥耶夫斯卡娅的女人，她不但被指控在雇工的协助下谋杀自己的丈夫，而且还被指控蓄意谋杀丈夫前妻的儿子，并伪造遗嘱，企图侵吞他们的财产，这位像麦克白夫人一样狠毒的女人被判处死刑，只是因为国王恩准才被缓期执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祖上也出过诗人，当他的祖先离开立陶宛黑压压的森林和泥泞的沼泽地后，南方的阳光使他们心中温暖，于是就开始写诗了。18世纪末有一首人人皆知的《忏悔歌》，据说是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爷爷写的。这个家族到18世纪渐趋贫困和没落，他的爷爷也只在一个偏僻县城里担任大司祭这样微不足道的职务。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父亲是个不苟言笑、喜怒无常的人。他的脾气很大，动不动就大发雷霆，而且十分吝啬，嗜酒成癖。他这种性格给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童年和少年时代罩上了浓重的阴影，后来陀思妥耶夫斯基说他压根儿就不愿意提到他父亲，也不希望别人询问他父亲的事。

　　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母亲是一个心地善良、聪明温柔的女人。她受过良好的教育，酷爱诗歌，喜欢阅读小说，而且很有音乐天分，能用吉它自弹自唱一些浪漫抒情的歌曲，她是孩子们的第一个老师。陀思妥耶夫斯基总是以敬慕的心情谈到自己的母亲，他后来在作品中塑造温文尔雅、命途多舛的妇女形象想必也是以他母亲为蓝本的。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依德分析陀氏作品《卡拉马佐夫兄弟》时认为作家本人有恋母弑父的“俄狄浦斯情结”，这种精神因素其实是与他的现实家庭环境有关系的。

　　1823年，陀思妥耶夫斯基全家搬到医院大楼的另一侧厢房居住，从2岁起，费奥多尔的整个童年时代就在这所厢房里度过。不久，便在穿堂里给大一点的孩子们隔出一个小单间，光线几乎照不到这个昏暗的被刷成米黄色的房里来，后来，当费奥多尔描写彼得堡那些像橱柜或棺材盒一样狭小，甚至连思想也不能自由驰骋的阁楼时，他大概回忆起了“看家神大街”上这间昏暗的斗室，他在这里发展了他那些想入非非的幻想。

　　尽管童年生活单调压抑，但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是能找到一些乐趣的。他经常带着好奇深思的表情端详那些憔悴不堪的病人或者跟他们攀谈。大概从那时起，贫穷、痛苦一类的事情就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吧。他的家里雇着一些农奴出身的奶妈，这些乡下女人没有文化，可却是她们最早激发了他对文学的热爱。她们给他讲很多的民间故事和神话传说，作家不止一次提到那位莫斯科奶妈阿廖娜·弗罗洛夫娜，说她是一位心灵十分高尚的平凡妇女，她性格开朗，爱说爱笑，用充满诗意的手法给孩子们讲英雄故事，也许正是这种民间口头创作，促进了作家那些伟大作品的语言的诞生，那是一种完全符合俄语规范并有巨大表现力的语言。

　　陀思妥耶夫斯基小时候还有一些其他乐趣，比如观赏俄国建筑艺术的珍贵遗迹和民间绘画作品。他晚年回忆道：“每次参观克里姆林宫和大教堂，对我来说都像是一种隆重的仪式。”他有一位外房曾外祖父叫瓦西里·米哈伊洛维奇·科捷利尼茨基，是莫斯科大学的药理学教授，博学多识，幽默风趣。由于膝下无子，非常喜爱他的外房小外孙，常常领着他们去观看民间艺人的表演，看了戏团的小狗、猴子以及蜡制的王子和大元帅。10岁时他还看了席勒的古典戏剧《强盗》的演出，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陀思妥耶夫斯基家还有一个有钱的亲戚就是他的姨母库马宁夫人，她经常坐着豪华的马车来看他们。

　　在不知不觉中她给他们灌输了金钱万能和笃信宗教的思想。忠于教会和君王，尊奉正教的传统习惯，不断使自己保险柜中的金钱得到扩充和增加——这便是中等市民和大商人阶层的最高理想。姨母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影响也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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