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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1977年圣诞节快到了,我给姐姐玛丽琳打了个电话。她和她的丈夫诺姆终于厌倦了纽约州北部的冰天雪地,从布法罗回到加利福尼亚州南部去了,我劝他们到东部来过节。过去的一年中,我看到了父亲身上发生的变化。这位以前像个庄园主似的精心伺弄他那一小块土地的老人,如今更喜欢整天坐在屋里。这位以前可以同鸟儿们对话,把它们从树林里引出来的老人,现在却一连几个小时沉默不语。我觉得今年让全家人在埃尔迈拉大道团聚一番是个好主意。这个圣诞节过得很愉快,但是大家的话语却不多。有一点是很明显的:爸爸已由马戏团的领班变成观众了。

  两个月后,即1978年初,我回家陪母亲去看爸爸的医生。医生开门见山地说,爸爸患了肝癌,已经到了晚期,很可能活不到一年了。母亲接受不了这个噩耗。当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她哭得很伤心,劝都劝不住。这么久以来,她和父亲一直互相抑制着对彼此的感情,以至于看到这种深情的流露,使我颇感惊讶。由于爸爸的健康每况愈下,现在几乎每个周末我都要往返于华盛顿国家机场与纽约拉瓜迪亚机场之间。

  4月22日是个星期六,我到埃尔迈拉大道去看望爸爸。这时他已经卧床不起,住在我原先的房间里。医院对他已经无能为力,所以医生们就让他回家了。他睡的那张床,对我来说是很有纪念意义的。那是我在西克塞尔公司工作期间用雇员优惠券买下的。它是我对我们家的家具所做的第一个重大贡献。梳妆台上放着爸爸永远不离身的两张照片。一张是玛丽琳中学毕业时拍的,一张是我在盖尔恩豪森当少尉时拍的。

  当时妈妈和贝尔小姐(她仍然在我家寄宿)正在给爸爸换床单。他已经大小便失禁了。我非常难过。这位自尊心很强的人此刻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由两个女人给他换衣服,而他的儿子则站在门口望着这一切。在她们把他那赤裸的身体翻过来的时候,我母亲说:“你要看看他吗?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从未像现在这样把他的周身看个仔细。”我笑起来,妈妈也笑了,贝尔小姐忍不住也笑起来。这时,我看到爸爸的嘴唇也掠过一丝笑意。这一刻正体现了那种压抑不住的牙买加家庭精神:不论面对欢乐还是忧伤,无时无处不表现出幽默。

  此情此景,使我不禁潸然泪下。

  她们把爸爸收拾干净,又拍了拍他的枕头,使它鼓起一些,最后又在屋内喷洒了空气清新剂。做完这些之后,两个女人便离开了,让我和爸爸单独呆在一起。我同他讲话,但是我讲完之后接下来却是让人难受的沉默。我只好不停地讲下去。最后,爸爸挣扎着要把目光集中起来。他想说点什么,我俯下身来。“科林,”他一面用手指指自己的头,一面有气无力地耳语说,“我这里已经空空的了。”这是我听他讲的最后一句话。到第二个星期六,他便去世了。这个对我的生活历程起了重要决定作用的人就此永远离开了我。

  妈妈虽然因失去亲人而悲伤,但她节俭了一辈子,多年养成的务实性格并没有因爸爸去世而改变。我们处理了爸爸的全部家当,只留下他那辆1964年出厂的雪佛兰汽车。我问妈妈可不可以把它给我。妈说当然可以。于是便把那辆车给了我,我付给她400美元。

  凯斯特为两位上司——国防部长布朗和布朗的第一副手、五角大楼的第二号人物查尔斯·邓肯效力。邓肯虽然是民主党人,但却与共和党人关系很好。他的商业经历顶峰是可口可乐公司总裁。他很富有,而且集精明与魅力于一身。他负责国防部的日常工作,和三军部长打交道。他尤其擅长同军火承包商打交道和做国会议员们的工作。

  邓肯的军事助理乔·帕拉斯特拉少将也像我一样,是德普伊的门徒,步兵出身。“我讨厌这份工作。”帕拉斯特拉不止一次这样对我说。乔喜欢为邓肯工作,但是对五角大楼的工作件件都感到厌烦。除非让他回部队去带兵,否则他永远不会开心。乔新近被提升为少将,而且很有希望被任命为师长。然而,邓肯不让他走,除非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来接替他。担任军事助理这个职务至少得是个准将军衔。帕拉斯特拉估计我很快就会被列入提升的名单,这个可能性使他产生了希望。我所知道的另一件事是,乔想打探我是否愿意摆脱繁琐的日常工作。邓肯副部长要在10月间出访伊船、沙特阿拉伯、肯尼亚和埃及。乔说我可以随他一起去,还说此事已经同凯斯特和邓肯打过招呼了。这时我才明白,他这是在为我安排一次“试用”。武士帕拉斯特拉变成了“媒婆”帕拉斯特拉。

  那时,伊朗是美国在中东的支柱,它位于新月形产油带的中心。苏联一直渴望在波斯湾获得一个不冻港,而伊朗正是它实现这个心愿的一大障碍。当时在伊朗当权的是美国坚定的盟友——稀罕默德·礼萨·巴列维国王。我们认为此人深受国民爱戴,并正领导着他们步入现代社会。为了支持他的统治,美国向伊朗提供了大量现代化武器。邓肯之行表面上的目的是考察伊朗武装部队使用这些武器的情况。不过,近来有些传闻说,流亡法国的狂热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阿亚图拉·霍梅尼在号召人们起来推翻国王。邓肯去伊朗也是为了了解一下我们的盟友是否挺得住。

  我们于1978年10月23日飞赴德黑兰。美国驻伊朗军事使团团长菲利普·加斯特少将前去迎接我们。我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伊朗的将军们,他们佩戴着勋章,充满自豪,仪表不俗,而且个个都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在军官俱乐部吃过一顿丰盛的羊肉宴后,我们登上检阅台检阅伊朗精锐部队——王室卫队。这些军人身穿剪裁合体的军服,头戴贝雷帽,足登擦得光亮的系带长统靴。他们接受检阅时高呼口号,表现出尚武的豪气。站在我旁边的那位伊朗军官解释说:“他们是绝对效忠国王的。王室卫队将为保护国王战斗到最后一个人。”

  我们参观了具有异国风情的古代城市伊斯法罕,看到了世纪在这里交融:我们向伊朗空军提供的世界最现代化的战斗机——F—14战斗机编成队形从美轮美奂的路特福拉清真寺上空掠过。在当地官员为我们举行的另一次宴会进行过程中,我听到从街上传来熟悉的哒哒哒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机关枪射击的声音,但东道主却置若罔闻。

  接下来我们参观了设拉子机场,那是F—14战斗机的基地,其设施之先进可与美国的任何机场相媲美。我把一位在那里训练伊朗人的年轻的美国空军上尉叫到一边,问他这支空军是不是真的很棒。起初他不大敢说,后来便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了。他说:“在F—14飞机上只有两个人,而他们还来自两个社会阶层。”他解释说,驾驶员都出身伊朗上层社会,他们能驾机起飞,做低空高速飞行,还能把飞机开回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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