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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路易十三是剧本先前在法兰西戏院被禁的主要原因,这一次几乎又在圣马丁门戏院破坏了已成的局面。作者把这角色给了M·G·,经理要求不要给他。因为他和M·G·曾发生过意见,雨果不从,因此得罪了经理。

  排练的时候,陀梵尔夫人的和气,不是马尔斯小姐含愠的面色可比,全台人,对剧本也个个充满着同情和爱护。

  有一天,第五幕排练完毕,陀梵尔夫人挽了作者的手臂。

  “雨果先生,”她说,带着她那副动人的微笑,“你的狄蒂埃是一个狠心人;我为他尽心尽力,而他掉头不顾,就刑去了,连一句好话都不说。请你告诉他,这样子是应该的。”

  在剧本第一次朗读的晚上,梅里美也提出同样的意见。作者被打动了,那天归家,经过香榭丽舍的时候,决定改动狄蒂埃严冷的态度。

  青年们的热烈,比《爱尔那尼》时代差得远了。政治的兴趣也分去了文学界的注意。有一部分人,只肯为大仲马奋斗,所余的人数没有担当全部责任的力量。正厅两旁的侧廊就给了鼓掌班。

  举行总排练的一天,全体人员精神涣散。经理没有到,戏院里谣言四起,演员不能安心工作。上演的那一天下午,作者到院里,巴加奇对他说:

  “你知道么,我们给卖了?”

  “这怎么说?”

  “克罗斯尼埃将戏院出卖了,所以他昨天没有来。我们今天就没有台主。”

  “他总卖给什么人的。”

  “新台主明天才进院。今天的事就只好到哪里算哪里,没有人指挥,也没有人听指挥。”

  全戏院乱得一团糟。在演员和职员们心中,明天戏院的新台主,比当夜上演的剧本重要的多,作者回去吃了晚饭再来,正要开台。陀梵尔夫人在幕眼里向外窥看。回头过来,满面含怒。

  “嘿,你们看吧,好漂亮的看客!你们想想,世上也有这样傻瓜,肯在一篇剧本头一次上演的第二天买戏院!剧本的成败,还在克罗斯尼埃心上么?他只要今天的戏卖钱。现在卖的是满座,我看正厅里那些面孔就明白了。他们是在马路上二十法郎买一张票的。你们看吧,吃苦头的是我们。”

  “夫人,”作者说,“这一怒使你精神格外抖擞,今晚你一定演得特别出色。”

  但是这一句恭维话并不能消除她的恼怒,她仍旧用不堪入耳的话咒骂着旧去新来的两个台主。

  维克多·雨果有了《爱尔那尼》的经验,这次看着台幕上升,处之坦然,仿佛剧本是别人做的一样。

  第一幕是成功的。第二幕看客的态度比较冷淡。第三幕,陀梵尔夫人扮的席美纳欠整齐,读《熙德》的几句诗,也没有精神,只有赛雷演的葛拉齐欧倒博得了相当的彩声。到第四幕,全剧方才重振精神,能纪伯爵的一段说话感动了整个戏院。陀梵尔夫人向路易十三为狄蒂埃求赦的一节演得非常哀婉。然而第五幕,狄蒂埃和萨佛尼的对话又遇到了极大的阻力。狄蒂埃说的话,句句使人笑,萨佛尼说的话,句句惹人嘘。但是陀梵尔夫人一出台,说白和做工,这样的真切,这样的悲痛,这样的动人,使全院的男人个个鼓掌,女人个个流泪。陀梵尔夫人说下面几句话的时候,那声音是无法描写的。

  听我说,
  依了我吧,——你晓得我的性命就在你身上。
  由你打也好,抛弃我在这火坑里也好,
  踢我,踏我也好——只要你快些逃。

  巴加奇起初有些沉闷,但是演到后来,宽恕玛丽恩的几句话,却说得极为动人。

  唉,不,我心都碎了,我太爱她。
  和她这样决别,太忍心了。
  不,心已碎了的时候,还要装出
  铁石一般的面貌,真太难了。
  来,哦,到我怀里来吧!

  落幕的时候,场里曾有一阵嘘声,然而让彩声占了上风。一部分看客热烈地呼著作者的姓名。

  克罗斯尼对作者祝贺,谈到看客的嘘声,显出满不在意的样子,表明这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请放心,”他说,“这不打紧,我只劝你多断几个头。”

  作者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解说,他曾关心到,全剧里,“头”字用得太多了。

  《玛丽恩·德·洛尔姆》的写成是在《安东尼》之前的,这有乡间圣母堂路和法兰西戏院里的两次朗读作证,但是一部分报纸硬说雨果抄袭了大仲马。《玛丽恩》只演了四天,巴加奇生病,就停演了。接着因闸贝利埃和波兰的两次暴动,戏院不能开门。这时正在盛夏,上演的第一天就是八月十一日,有这种种原因,戏院的收入不及《爱尔那尼》远甚。

  然而《玛丽恩》虽不象《爱尔那尼》的那样哄闹,也曾有一番争执。拥护剧本者的热烈,是大不如前了;当年法兰西戏院的那班英勇的青年已经敛迹了。戏院的新经理人只到院里来看了一看,就把院事交付了代理人,而这个代理人是一个老派的滑稽剧家。

  还有一样不同的地方,陀梵尔夫在幕后,以作者非常和蔼,但是到了台上,反不及马尔斯小姐坚强。她受不惯这一种持久的斗争,做到中途,就显出认输气馁的样子。实在是她的才艺也不同,没有头两天看客的拥护就不行,平常不大识得文艺戏剧的看客,引不起她的精神。

  作者为M··G·疏通说情的事倒收了很好的效果。自始至终没有松懈过一刻。

  第五十六章 霍乱

  当初为《爱尔那尼》出力作战,后来又为《玛丽恩·德·洛尔姆》继续效忠的战士中间,哀内斯德·德·萨克斯-辜步是最热烈的一员。他是美少年,无论到哪里,他英俊的相貌必定为人所注目。他母亲是希腊人,合乎雕塑的古典式美人;他很象他母亲,只多了撒克逊式的金黄色头发和蓝眼睛。他和母亲住在巴黎,父亲萨克斯-辜步公爵给他们母子一笔生活费;他很少和人往还,几乎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然而在艺术活动上却很积极,爱发议论。在《爱尔那尼》的演出中,他每晚回家,在墙上乱写作者的名字。他常到乡间圣母堂路;雨果迁到让-古庸路之后,萨克斯-辜步不让塞纳河隔绝他和雨果的往还,也迁居到让-古庸路。

  一八三二年三月,大家几天没有见到他,觉得奇怪,到他家去探望,原来他卧病在床。医生说,他害的是肺炎,但是无妨,只要人们说服他母亲按照医方行事。

  可怜的母亲爱儿子爱到盲目地步。她认为医生要把她儿子饿死,固执地叫他进食,以为如此可以增加病人的体力,不知却增加了疾病的力量。雨果找她谈一次,她允许尊重医生的嘱咐,而其实不然。

  有一天夜里,雨果突然惊醒,发现床前跪着一个白色的魅影,一面哀号,一面扯他的手臂。 那是萨克斯-辜步的母亲,她半身裸露,披着一头散发,求雨果快去救她的儿子。

  “赶快,只有你能救他!立刻就去,立刻就去!”

  雨果起身, 但是,萨克斯-辜步母亲身后跟着一个仆妇,她告诉雨果:——萨克斯-辜步已经死了。

  在死者的房间里发生了惨绝的景象。可怜的母亲在世上只有这孩子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信儿子已经死掉,硬说他只不过身上有些凉,爬上床,抱住他,给他和暖,发狂似的吻着象石板一样冰凉的脸颊。忽然,她觉得一切已经绝望,站起身,神色如狂,惨声叫道:“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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