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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邓肯初次来莫斯科的时候,我没有机会同她结识。但当她第二次来时,到我们剧院演出,我就把她当成贵宾接待了。这种欢迎已经成为集体性的了,因为我们剧院全体人员都和我一起欢迎她,他们终于全都了解了她,把她做为一位艺术家来热爱。

  邓肯不知道怎样有条理地、系统地谈她的艺术。她的种种思想往往猝然而发,都是我们最不注意的日常事情的结果。例如,当有人问她,是谁教她跳舞的时候,她回答说:

  “是歌舞女神教我的。我幼年时刚学会站立,就开始跳舞了。我跳了一辈子舞。人们、整个人类、整个世界都必须舞蹈。过去如此,将来也永远如此。如果有人干扰,不想理解自然赋予我们的这种天然需要,那是徒劳的。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她用她那独特的美国法语结束了谈话。

  另一次,她谈到她刚刚演完了一个节目,就有人到她的化妆室,妨碍她准备演下一个节目的时候,她解释说:

  “我不能那样无准备地去演出。我上台之前一定要把我的灵魂安上一台发动机。当这台发动机开始工作时,我的腿、手臂和整个身体将独立于我的意志之外而动作。但是,如果我没有时间在我的灵魂里安上一台发动机,我就不能跳舞。”

  那个时期,我正在寻求一种非常有创造性的发动机,一个演员必须学会在上台之前把它安装在他的灵魂里。显然,我这些问题一定使邓肯感到厌烦。我就在她演出和排练过程中观察她,只见她的情绪发展着,面部表情随之而变,两眼发光,充分显示出她的灵魂里产生的一切。回忆我和她随意而为的几次关于艺术的讨论,比较她做过的工作和我正在做的工作,我明白了,我们在艺术上殊途同归,寻求着不同艺术分支中的同一东西……

  芭蕾舞剧令伊莎多拉·邓肯不寒而栗,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剧院又在同样程度上热情得使她激动得发抖。只要自己没有演出,每天晚上她都到那里去,并受到全院非常热情的接待。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也常常来看她,想通过向她寻根究底提出询问,以把她所有的舞蹈变成他的戏剧中一个新的舞蹈体系。但是伊莎多拉告诉他,这只有从孩子们做起才能成功。后来他的剧院的一些年轻漂亮的姑娘们尝试演出伊莎多拉·邓肯的舞蹈,但是结果却很糟糕。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整天都在剧院里排练,忙得不亦乐乎。他习惯于散戏以后来看伊莎多拉。他在他的书中写道:“我想,我的问题一定使邓肯感到厌烦。”其实,他并没有叫伊莎多拉感到厌烦。因为她非常急切地要传播自己的主张。

  雪天的冷空气,俄国的食物,尤其是鱼子酱,完全治好了伊莎多拉由于同索德搞精神恋爱而引起的消耗症。

  现在,她整个身心都在渴求同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接触。当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站在她的面前时,她觉得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一天夜晚,伊莎多拉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他身材漂亮,肩膀宽阔,头发黑亮,鬓角开始灰白。当他快要告辞的时候,她把双手搭在他两肩上,勾住他健壮的脖子,把他的头往下拉,吻了他的嘴。

  他温存地回吻了她,但露出一种极为惊讶的神情,仿佛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然后,伊莎多拉试图进一步引诱他。但他往后直躲,同时惊恐地看着她,大声说道:“可是,孩子呢,我们怎么办?”

  “什么孩子?”伊莎多拉问。

  “当然是咱们的孩子呗!您看,咱们该拿他怎么办呢?”他慎重其事地继续说:“我永远也不会同意我的任何孩子在我管辖之外成长,然而,放在我现在这个家庭里抚养又很难办到。”

  尚未有肤肌之亲,他便已经想到了结果,想到此伊莎多拉哈哈大笑起来。

  他大为苦恼,直瞪眼地望着她,最后离开了她,急急忙忙沿着旅馆的楼梯跑了下去。

  伊莎多拉断断续续地整整笑了一夜。可是,笑尽管笑,毕竟很伤脑筋,继而她简直忿怒了。伊莎多拉这下子总算彻底懂得了,为什么有些十分高雅的男人,在同聪明绝顶的女人会见几次以后,就会弃之不顾,跑到不三不四的地方去。

  可是,做为一个女人,她不能这样做,所以整整折腾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伊莎多拉到一个俄国澡堂去洗了个澡,滚热的蒸气和冷水交替而来,使她精神焕发,恢复了正常。

  与此相反,在克舍辛斯卡娅的包厢里伊莎多拉遇到的那些青年,只要被允许向她求欢,什么都干得出来。但他们只要一开口讲话,就使她厌烦不堪,欲望未起便感觉麻木了。

  的确,在跟查尔斯·哈莱和海因里希·索德这些给人灵感的、有教养的人交往以后,伊莎多拉再也不可能忍受那些花花公子了。

  多年以后,伊莎多拉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这段趣闻告诉了他的妻子。她听了笑不可止,叫道:“啊,这倒真是他的为人,他对待生活从来就是这么严肃的。”

  伊莎多拉尽可能反攻,得到了一些甜蜜的吻,但有时也遭到冷淡无情、顽强的抵抗,不容她有丝毫争议。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冒险在散戏之后去她的房间。

  但是,有一天他用一辆敞篷雪橇把她接到一家乡村餐馆,在一个单间里用了午餐,并喝了伏特加和香摈。同时,俩人在一起谈论艺术。这令伊莎多拉非常高兴。她最终相信,只有蛊惑男人的娇艳美女赛克斯本人下凡,才能攻破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那守志不渝的堡垒。

  伊莎多拉常常听人讲起,年轻姑娘一走进戏剧圈子便会有多大的危险。然而,对她来讲,事实恰恰相反。她在她的崇拜者们身上引起的那种畏惧、尊敬和崇拜,反倒使她委实难受。

  在访问莫斯科之后,伊莎多拉又对基辅做了短期访问。一群群学生站在剧院门口的公共广场上,不让她过去,非要她答应举行一次表演。因为在剧院的演出票价太贵,他们买不起。当伊莎多拉离开剧场以后,他们还站在那里发泄对演出经理人的不满。伊莎多拉·邓肯站在雪橇上向他们讲话。她说,如果她的艺术能够鼓舞俄国的青年知识界,那她将非常自豪和高兴,因为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学生,能像俄国学生那样关心理想和艺术。

  伊莎多拉·邓肯对俄国的第一次访问,由于不得不履行原有访问柏林的约定而中断了。

  临走以前,她签订了春天再来演出的合同。

  尽管这次访问为时很短,但给她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在俄国围绕她的理想发生了不少争论,有赞成的、有反对的。在狂热的芭蕾舞迷和热心邓肯艺术的人之间,真像是进行了一次决斗。正是从那个时候起,俄国芭蕾舞演员甚至走得更远——脱下了她们的舞鞋和舞袜。

  第六章 与戈登·克莱格的同居生活

  返回柏林的时候,伊莎多拉·邓肯决意开办她梦想已久的学校——再也不拖延了,马上就开始。

  她把这些计划告诉了母亲和姐姐伊丽莎白,她们也同样地热心。

  她们立即着手为未来的学校寻找房子,速度之快,同她们做其他事值一样。一个星期之内,便找到了一所刚刚落成的别墅,并把它买了下来。

  接着,她们到商店,订购了四十只小床。每只床上面挂着白色细布帷盖,用蓝色缎带拴着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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