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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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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请求不要让东宫的文武官员向太子称臣,二是请求让幽禁内史省的“庶人勇”到东宫“庶人村”安身,便于常叙兄弟之情。二篇奏章,孝悌之情洋溢,父皇自然一一恩准。 然而杨勇却大惑不解: 那奏章明明是外儒内兵的故伎,父皇何以不察冀中的刀光剑影? 其实此时的杨勇还是自述。他的挫折太多,输也太惨,“学费”交足了,自然是变聪明多了,以致闻弦歌即知雅意;而他的父皇,一生骗尽了天下人,自以为聪明绝顶,哪会担心鲁班门前有人抡大斧?胜利越多,大意也越甚! 如今的杨勇才真正地处绝境,成了虎口下的一只羔羊,最好的结局也只能是终身监禁!更可虑的是: ——十三岁的俨儿已不能同他母亲过日子,风闻已经奏请也放在二弟的身边,这简直是把老鼠交给猫儿做枕头!还有裕儿、筠儿、嶷儿、恪儿、该儿、韶儿……处境又是如何?俨儿由于日前上表乞求随父宿卫而不得父皇恩准,风闻父皇当时颇为动情,但身边的杨素立即进谗,说什么毒蛇螫手壮士解腕,把咱比作毒蛇,把俨儿比作父皇的手腕断之,其用心又何其毒也。嘿!他杨素才是一条毒蛇!看来,把俨儿归给二弟管教,定然是杨素这帮豺狼的毒计…… ——想当年,术士韦鼎、来和,都预言晋王“贵不可言”,应当太子,可当上了太子却又如何?册封的那一日,京都暴风雪,发屋拔树,压死了一千多人,伤者不计其数;同时山摇地动,众寺院的钟鼓不敲自鸣,百姓惊恐万状;更可怪的是。风闻净刹寺佛殿紧锁着的大门无故自开,佛像自己会出走户外……这一切,岂非证明韦鼎、来和的“预言”乃是一派胡言?传说父皇当年生于般若寺中,其时紫气充庭,人言是大吉大利之兆;今二弟册封为太子,净刹寺的铜佛自己会破门出户,又算是什么预兆?该是父皇醒悟的时候了,父皇对佛祖笃信不移,醒悟是一定的了! 那一天,天摇地动之后,余震未消,杨勇尚软禁在内史省,其时,要员们都去参加新太子的册封仪式,其余勤杂人员鼠窜狐突自顾不暇,他趁机奔入书室,从柜中找出了《洪范五行传》,用激动得直打哆嗦的双手,翻开书中相应的记载。书云:“臣下盛,将动而为害。” 接着,他又找出了汉京房的《易飞候》,这本秘笈又云:“地动以冬十一月者,其邑饥亡。” 显然又是恶兆! 他如梦如痴地想: ——天意如此明白,更需何时?只要对父王陈说清楚,过往对他罗织的许多罪状便可澄清,杨广、杨素等人阴险的面目也就昭然若揭! 于是,他铺开了纸张,伏案疾书,尽管执笔的手颤抖不已,他还是勉强写下去,因为,他明白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若不乘机写出奏表,那往后将永远是暗无天日了 册封仪式草草结束,内史侍郎薛道衡马上转回内史省,他看了杨勇的表章,同情溢于言表,慨然承诺,要代他递交给皇上;但薛道衡回家反复思忖,却将表章转给右仆射杨素,杨素则连夜送给新太子杨广。杨广、杨素当夜寻思对策,第二天由杨广上表,请求皇上让庶人杨勇回东宫“庶人村”安居,好让他兄弟俩常叙骨肉之情。杨坚略一犹豫,便即允准。这么一来,杨勇的命运就注定下来了。 回到“庶人村”,已然是划地为牢。杨广的宫禁森严,远非他杨勇当年那般松垮散漫。他前脚刚刚踩上禁戒线,便被卫士们拦住。一切恳求都是白费,就连要求与杨广见面也不允许。他逡巡着,观窥着,终于发现“庶人村”是着着实实的天罗地网。 一天,他像个梦游者在村中踯躅徘徊,后来靠在一棵离宫墙不远的梧桐树上。无聊至极,竟津津有味地观察树干上来来往往的蚂蚁。 一只黑蚂蚁不知从何处拖来一只蚱蜢腿,缓缓地在树干上移动着。小蚂蚁几乎看不见,起初,杨勇只见一只蚱蜢腿在树干上游移,深以为怪,这才细细地观察,发现还有一只小蚂蚁在艰辛地拖它前行。蚱蜢腿大过蚂蚁数十倍,小蚂蚁竟然拖得动,而且是从地上往树上移动,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杨勇看着看着,感动极了。这蚂蚁实在堪称英雄,若比人间,实在比史万岁勇猛不知有多少,便是比当年的楚霸王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在令人肃然起敬!那小蚂蚁拖了一段路,实在力不能支,蚱蜢腿即往下滑落,但小蚂蚁不知从何处来的神力,蚂蚁腿竟然紧紧地抓住光滑的树干,稳定了一阵,又继续往上拖行。继而,又来了两只黑蚂蚁,帮它抬蚱蜢腿,这样,上行就稳妥多了。之后,又来七八只黑蚂蚁前来帮忙,那蚱蜢宛如水上浮动,轻飘飘地向前运行。 不知是巧遇,还是蚂蚁的嗅觉特灵,这时又来了一只大的红蚂蚁。红蚂蚁也加入了搬运行列,可它往另一个方向搬。红蚂蚁比黑蚂蚁大好几倍,黑蚂蚁虽多,却出现了僵持不动的局面。蚱蜢腿颤抖着一阵子,才往原来的方向继续移动。红蚂蚁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走了一程,遇到了另一只红蚂蚁,它们头顶着头,不知是说话还是打暗号,之后,两只红蚂蚁各自沿着原路返回,先前的那一只又孤身去抢夺那只庞大的蚱蜢腿。这回,它虽处劣势,连自身也同蚱蜢腿一起被黑蚂蚁拖走,却锲而不舍。不久,红蚂蚁成群结队而来,不下数十只,一拥而上抢走了蚱蜢腿,轻而易举地往另一方向运行。黑蚂蚁只好焦急地跟着蚱蜢腿转移,不过有两只松开了嘴,怏怏地离开。场上的胜负已判,但杨勇还是专注地看着,他也全身心地投入了。红蚂蚁拖走了蚱蜢腿,蚱蜢腿又带走了那群紧咬着腿绝不松口的黑蚂蚁,黑蚂蚁则牵动了杨勇的心,似乎他也变成了一支黑蚂蚁,感到自己也在出大力,全力以赴地同黑蚂蚁们一起在争夺蚱蜢腿,一起无可奈何地被对方倒曳着走,他感到全身确实在使劲,而且汗珠也冒出来了。 便在绝望的时刻,救兵来了,数百只的黑蚂蚁来了,而且后面的援兵还源源不绝。那数百只的黑蚂蚁一拥而上,咬不着蚱蜢腿的干脆冲前去围攻红蚂蚁。红蚂蚁寡不敌众,只得溃散四逃。 杨勇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并且觉得所有的黑蚂蚁也同他一起欢呼…… 天也黑了,杨勇只得离开回“庶人村”去。他边吃晚饭,边想蚂蚁的事,想得出神。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已经变成了黑蚂蚁,正与伙伴们欢呼争夺蚱蜢腿的重大胜利,冷不防红蚂蚁再次铺天盖地卷土重来,于是,一场酷烈无比的厮杀展开了,他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战斗,他是好样的,简直是所向无敌、勇往直前!可是,冷不妨飞来了一支冷箭,射中了他的肩膀,血流如注。他大叫一声,醒了过来,感到肩上一阵阵剧痛。天又亮了,他没吃早饭,又赶到那棵梧桐树前,察看蚂蚁的战场,想弄清昨日那场蚁战的结局;然而,树干上既无黑蚂蚁出没,也无红蚂蚁存在,似乎那儿根本就没发生过战事,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杨勇感到惘然,又觉得一种模糊的空落。他傻傻地立着,如痴如醉,忽然心中一亮,几乎叫出声来。蚂蚁都知道爬树,我因何没想到“爬树”这一招?东宫的“庶人村”与皇宫的寝宫只隔一道宫墙和一座紫经阁,相去不过一百多步,如果待到更深人静,悄悄地爬上这棵梧桐树,朝西疾呼,父皇、母后定然听得见的。只要听见了,自然不会漠然置之。那时下旨召见,谁敢拦阻?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总算找到申冤诉枉的道路了。 想到这里,他决意走上前,双手合抱那棵梧桐树,手脚并用,攀缘了好几尺,才松手滑回地面。行,能爬上去的。他略一思忖,便大步流星地回“庶人村”。白天上树太显眼,父皇也不一定在寝宫,还是把这最后的一次机会留到晚上吧。 当晚,杨勇提前上床,熄灭了室中的灯火,耐心地躺在床上等待着。鼓楼终于报道亥刻的来临。他悄悄地着衣下床,蹑手蹑足小心翼翼地打开柴扉,细听四周确无动静,这才急急地走向日间觑准的那棵梧桐树,脱下鞋子,然后抱住树身,手绕脚蹬,步步往上攀缘。 蓦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急骤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咒骂声:“臭娘儿,果然不出左庶子所料!” 杨勇明白:这左庶子就是刚刚兼任的大理少卿杨约,他是天阉,因而比常人更为阴毒。显然是自己白天试攀时泄露了天机。 他一急,运出了全身力气,终于攀到大树的分岔上。但就在此际,足踝被一只手紧紧地钳住。 “父皇……!我好冤枉啊……我好冤枉……啊……!” 他像衔在浪口的羔羊惨叫着,叫声撕裂了黑幕般的夜空。 独孤伽罗才合眼,便又发现自己跪在阎罗殿下。东墀铁床烈焰熊熊,西墀油锅依然翻滚。她见此惨厉景象,不觉打了个寒噤。接着便听判官询问道:“独孤伽罗,杨坚受禅之际,杀尽宇文氏男子,这是谁的主意?” “虞庆则、高颎、杨素……” “还有谁?” “还有……我夫妇自然也同意……” “你们盗人之国,复又灭人之族,你可知罪?” “此事实然罪孽深重。为了赎罪,我大隋立国之后,诏今天下州县名山立寺三千七百九十二所,度僧尼二十三万,写经四十六藏……以此超渡先朝亡魂,当可补过。此外,诸王子均于京帅立寺,供养先朝命妇。如今,宣帝后来满月法净、宣帝后陈月仪华光、宣帝后元乐尚华胜,宣帝后尉迟繁炽华道等人,她们都安居京师寺中,衣食无缺,以此安置先朝家眷,岂无功德?” 那判官听了直是冷笑,而后反问道:“独孤伽罗,我且问你:倘若有个大盗,他于谋财害命之后,为了心安理得,将盗来之财的百分之一用以建寺,为苦主超渡亡魂,如此作为可有功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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