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9期
博弈之中没有赢家
作者：金立群
借用时下流行的经济学里的“博弈论”，我们可以将“他”、“她”和嘟嘟视为一场感情故事中博弈的三方，而博弈的主要对手是“她”和嘟嘟，博弈的对象则是一个共同的男人。博弈的手段，或者说资源，对于“她”来说，是“白水青菜”，这不起眼却喝起来舒坦的清汤；这汤的背后是豪华的配料：“上好的排骨，金华火腿，苏北草鸡、太湖活虾，莫干山的笋，蛤蜊、蘑菇，有螃蟹的时候加上一只阳澄湖的蟹”；而对于嘟嘟而言，则是她的年轻活力，还有她那些村上春树式的食品。裁判当然是“他”，那个男人。裁判的结果是：“什么玩意儿呀，就是夹馅面包片……真的会做的人，就是一碗白水青菜汤，吃起来就够好了。”甚至连嘟嘟本人最后都认可了这个结果：“嘟嘟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半天，才说：‘你真了不起。’”至此，我们自然会得出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她”在博弈中获胜的结论。
然而我不免还是有这样的疑问，既然这“白水青菜”中包含了这样深厚的感情，而且丈夫每次喝起来也觉得“舒坦”，为什么它就没有能够拴住丈夫的心？所谓“后来，他不止一次怀念那时的生活”，却恰恰暴露了他主动离开那样生活时的义无返顾。让我们来看看这样一幕对话吧：
“你的汤怎么做的？”
她莞尔一笑，笑容里有阳光的味道：“好吗？”
“好。”
“那就多喝一点。”
“喝了。到底怎么做的？人家都说老王家汤馆好，我看就是那里都喝不到这么好的。说给我听听。”
“说起来——其实也简单，就是要有耐心。”
这也是小说里仅有的两处夫妻对话之一（另一处在结尾）。尽管按照小说的描述，这对夫妻堪称“黄金组合”。从那“白水青菜”的配料来看，他们的物质生活也够奢华，但是无论作者怎样去渲染妻子对丈夫的“耐心”，夫妻之间彼此的沉默和缺乏交流却已在无形之中跃然纸上。过去有所谓“张敞画眉”的典故，当皇帝责问他有违礼法时，张敞回答说：“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这才是真夫妻。而小说里夫妻一起吃饭时丈夫在一边狼吞虎咽，妻子却是“看她吃饭的样子，好像不吃一口菜也可以似的”。如果是苦难时期倒也罢了，但他们这样的“白金之家”显然不在此列。即便当丈夫问起汤为什么如此好喝，做妻子的也放弃了这个交流的契机，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要有“耐心”。“白水青菜”作为“她”和嘟嘟博弈的武器获胜而作为“她”和丈夫进行爱的博弈的武器失败的事实说明，“白水青菜”只能在外人面前成为所谓“爱”的象征，却不能成为实际的维系爱的纽带。究其原因还在于，爱不是给别人看的，而是自己感觉的。爱远远比“喝着舒坦”的感觉来得复杂，爱需要交流，需要表达，爱之为爱就在于它永远不能被象征，它是丰富的。真正的伟大崇高是连敌人都会被感动折服的，它是阳光的。而“白水青菜”，如果象征的是真正的爱，那么为什么嘟嘟在了解所谓“白水青菜”的做法后，不是被伟大的爱所感动，所升华，而是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感到的是“这个女人的心有多深啊”。相比之下，我倒是觉得这里面的男主人公和嘟嘟之间的生活更有人间的烟火气。在他们两人相处的场景里，我们可以看到嘟嘟一直在不停地说，不停地表达着自己的情绪和爱好。如果说在“他”和嘟嘟之间，是交流了、表达了，却最终无法协调；那么在“他”和“她”之间则连这些交流表达都没有，因此那所谓的“舒坦”也就仅仅只是“胃里的舒坦”。
“白水青菜”的悲哀不是爱的悲哀，“白水青菜”的失败也不意味着永恒的爱的失败。爱没有失败，失败的是不懂爱也不能代表爱的一切人和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