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曲曲折折”新解

作者:张 燕




  《荷塘月色》为朱自清先生名篇,几十年来一直被选进各类学校语文教材里,成为语文学习的范文,而且由于其语言的优美生动,讲究节奏韵律的美,适合朗读和背诵,所以给读者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凡学过这篇文章的人,即使不能全文背出,也至少还能记得中间那几段对荷叶、荷花和月色的精彩描写,因为那些描绘实在太逼真、太形象了。但若细心地品味起来,就会发现,其中有一句话是颇令人费猜的,这就是——“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
  这句话不仅读起来很顺口,而且所描写的事物也非常形象,读过之后,那情景也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了。但略一思之,那图景便又有点不对劲儿——那荷塘怎会弄成这么个“曲曲折折”的模样儿来的呢?
  水塘嘛,依常情,它的形状,或是方形,或是圆形,或是不规则的。凡属面状形者必不出这三种情况之外。面状形的物不会是“曲曲折折”的,譬如形容人的脸,可以说“圆脸”“方脸”“长脸”等,但既然它是“脸”,是面状物,则不管它怎么长,怎么弯,任怎么夸张,都不会说成是“弯弯曲曲”的,否则这种描述夸张,就不准确,就违背事理。荷塘亦然。若非要把它描述成“曲曲折折”的不可,那它就不再是面状的“塘”,而该属于线状形的“渠”,若是这样,就不该称之为“荷塘”,而应是“荷渠”才对。
  这么说来,难道是朱先生在描述上出了问题?或是压根儿就“塘”“渠”都分不清?如果排开名人这个前提,则这种疑问完全成立,有啥奇怪?比这更离谱都有还多着呐!但作者是语言大师,在写作上“严谨”得可为人世效仿的楷模,想必不会闹出这种“小儿科”式的语病来。至于所描写的那口塘,也不是出于虚构和想象,而是作者“日日走过”的,再熟悉不过了。既然不存在这两个可能,那么“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又该何解呢?
  答案曰:对这句话,不能从一般常识的角度来理解,而应该是从超常规的角度来分析之。而若以新的角度观之,则它不是作品的别出心裁和另有新意之所在。
  让我们再来分析这句话——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这是作品第3段的开头一句。它包括两方面,一是“曲曲折折”,另一是“荷塘”,前者修饰后者。如果说这句话的描述有违背常情,则这个修饰关系不真实,既然“荷塘”是客观真实的,则“曲曲折折”若也属客观存在的话它就不该是指荷塘而是另有所指。
  那么,“曲曲折折”者又该是何物呢?
  有两个可能,一是塘面上的桥,二是塘边的路。
  先说桥。“曲曲折折”的东西,而且又在“荷塘上”,很容易让人想到常见的曲桥之类的建筑物。曲桥伸到或者跨过荷塘中去,人走在桥上,自然就有了“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的感觉。从这样的假设上来推想,不仅合理,而且那情景也很美,与作品在后边描绘的意境十分吻合,遗憾的是这个前提条件——桥却让人感到牵强,因为作品中没有任何一句提到或者暗示到有桥。倘若有个曲桥,则它就是荷塘的中心,是月色最充足最明亮的地方(因为塘四周有树影),是赏荷赏月的最佳处。作者理应走上桥去,尽情地观赏,但作者却只能是沿着满是阴影和煤屑的塘边走。可见,塘上没有桥。
  另一个可能,是塘边的路,在集中描写了荷花和月色的这几段中,作者也没有提到路,似乎路也不存在。但如果由此掉头去,直到第二段的开头,就会发现,作者是明明白白地这样写“路”的——“沿着荷塘,是一条小煤屑路,这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除此而外,再也没有出现过别的“曲曲折折”的东西。由此看来,答案也就浮出了:“曲曲折折”者,就是作者脚下的塘边小径也。
  至此,问题明白了:“曲曲折折”与“荷塘”原来不是一码事。一是在塘边,一是在塘中,但接着另一个问题又出来了:既然如此,那么在上文所引的那句话里,这“曲曲折折”的小路怎的忽又跑到“荷塘上面”去了呢?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这就是这句话所以超乎常规、别有新意的地方了。
  要准确地把握之,就不能单从这一句文意和修饰关系来理解,而应该从作品主题的整体视野的角度来观照之。
  作者到荷塘来是为了赏月,以排遣胸中的郁闷,因而荷塘上的月色是作者视点上的焦点所在。从赏荷叶、荷花直到月光,以至陶醉了,足见其神情的专注。但作者毕竟是信步而行,并未伫立,因此其着眼点虽然始终集中在荷塘上,但还得不时地留意脚下的路,在朦胧的夜色之下,时而举目前瞻塘中之月色,偶而又低头看路;一边是小径“曲曲折折”,一边满塘的皓月清辉,两个画面不时地更替出现,在沉思中稍一走神,它们就会重合在一起,仿佛置身于荷塘之中,正在曲曲折折地在荷叶中行进,于是“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的感觉便产生了。
  但是,确切地说,这是一种错觉,是由于过于“痴情”而产生的对周围事物的一移位和幻化的心理反应。然而,这样的错觉和幻觉在这么一种特定的环境和心境之下发生,却才正是最合乎情理也是最真实的。作者出来的目的就是逃离那个“真实”的现实世界,想寻找一个远离世俗、有别于现实的另一种境界,也就是幻化了的世界,只有这种幻化了的境界,才能满足他此时的心理需求。所以,从这一点上,与其说它是在特定环境(夜月朦胧)下因不同画面重合而生成的幻觉,不如说是作者在特定的心境(苦闷难解)的驱使下去刻意借助想象“创造”出来的理想新境界。因而,在这样一种幻化了的视野中,不仅塘面被幻化成了“曲曲折折”,连荷塘里的一切也都毫不例外地带上了主观而异化了的色彩——荷花会露出“羞涩”的神态,流水也“脉脉”含情,那月光更化成了“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和“樊阿玲上奏出的名曲”。
  “月色”不同于“日色”。月色使得一切都像实又像虚,既有真也有幻,这才是月夜的真实“本色”,“荷塘”是真实的,“曲曲折折”是虚幻的,这就形成了月夜下独有的“美”。这样写,正体现出月夜的真实,而如果以白日下的“常情”观之,却必定感到费解或者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
  
  单位:广东肇庆市工业贸易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