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诗歌语言形式的言说功能

作者:彭铁明




  我们知道,作为形式而存在的语言是个综合概念,它与语音、语义、语法、语用等要素紧密相关,因此,在诗歌阅读教学中,教师需要引导学生联系语言的相关要素来思考、发现、探究和理解文本,来感受诗人心灵之弦的微妙震颤。下面结合本人执教诗歌的做法和体验,从四个方面来谈谈诗歌语言形式的言说功能。
  
  一、语义的言说功能
  
  心想“成为太阳的一生”的“新生代”诗人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一首让人非常难懂又令人格外喜爱的诗作。诗的第二节是这样的:“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对于这节诗,存在不同的解读。我认为,它是诗人在以言说的方式传达着一种幸福感。诗人在第一节里拟想过一种普通人居家过日子式的物质世俗生活,然后借第二节传达想象中过上这种生活的幸福感。
  理解这节诗的又一关卡是“闪电”。我们如果把思维触角伸入“闪电”的语义层,就能将诗看得更通透些更真切些。闪电出现时的那一道亮光,令人眼前一亮,使人联想到诗人写“闪电”是在借“闪电”来表达令自己心头一亮并为之兴奋的幸福感。闪电在天空出现的时间极短,又使人联想到诗人的幸福感是非常短暂稍纵即逝的,是变化不定难以捉摸的。读到诗的结尾处,我们发现诗人不在拟想中生活,“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诗人仍然执拗地痛苦地坚守着自己纯理想化的生活状态。因此,“闪电”还会让人思考着它的更为深层的暗示作用:居家过日子式的物质世俗生活仅是诗人头脑中一时的想念,想念短暂地闪过之后,他仍要执拗地回到从前的令自己孤独和痛苦的精神王国里去。
  
  二、句式的言说功能
  
  台湾诗人郑愁予的有“现代抒情诗绝唱”之誉的《错误》,可谓现代版的思妇闺怨诗。诗的第一节仅两行:“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诗节前后两句因字数的悬殊(后句字数是前句字数的2.5倍),给人视觉上造成很不齐整的感觉。长短句不齐整地排布就具有某种暗示作用:短句暗示过客匆匆,长句暗示思妇等待的漫长。这样的理解是否靠得住呢?联系文本来看,“我打江南走过”,“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说明“我”并未因思妇寂寞的等待而停驻流浪的脚步,而只是把一个匆匆的背影留给了黄昏里的江南小城。至于“莲花的开落”,除了表达出思妇的容颜在等待中憔悴的意思外,更为深刻的是暗示出了思妇在与“我”分别之后等待的时间之长,因为“开”与“落”是一朵花生命的两极,是一个美丽过程的初始与终结,是一个漫长的时间区段。与之相反,“朦胧诗”代表诗人舒婷的《致橡树》表达平等独立爱情观的两句诗却十分的齐整。“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句式上的上下齐整,匀称排布,使我们自然地在头脑中形象地构现出两棵树比肩而立的画面,进而使我们把形象层的比肩而立和抽象层的平等独立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三、标点的言说功能
  
  标点符号的作用不止标示语句的停顿和词语、句子的性质、作用,有时也起着暗示文本内蕴的作用。乡土诗人臧克家《老马》诗中的感叹号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具有一种极顶真的生活的意义”(闻一多语)的《老马》,上下两节各有一个句末标点:上节末是感叹号,下节末是句号。值得人深思的是,诗人在上节末句“它把头沉重地垂下”后使用的标点是感叹号而不是句号。在教学中,我引导学生对此进行探究。综合学生的回答,主要形成以下几种认识:
  ①“!”紧挨诗句“它把头沉重地垂下”,使人一下子形象地想起老马把头沉重地垂下的情状。
  ②“!”是句末标点,它和第一节里的其余三句诗均有关联,特别是“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这一句,使人仿佛形象地感受到了老马所受重压的力度和压力嵌入皮肉的进度。
  ③“!”给人以沉重感,暗示出老马背上压着的沉重的负荷,也暗示出老马心里埋着的沉重的怨愤。
  ④“!”使人感到一种向下的力。诗中至少有三种力在向下:“压力”的往下“扣”,“泪”的往下“咽”,“鞭”的往下抽。
  ⑤“!”显示出诗人沉郁悲愤的感情。
  
  四、音韵的言说功能
  
  仍以臧克家的《老马》为例。这首诗共八句,每句的尾字(“够”、“话”、“扣”“下”、“命”、“咽”、“影”、“面”)均为仄声,这可以说得上是难见难得难能的特殊。汉语中平声字和仄声字给人听觉上的感受正好相反:平声字音高而长,仄声字低沉短促。仄声字音韵上的低沉恰切地暗示出了《老马》内容上的沉重。事实上,这首诗随处可见“老马”灰黑色的沉重:沉重的负荷,沉重的压力,沉重的头颅,沉重的泪水……读者展开想象的翅膀,还可想见老马沉重的迈步,沉重的叹息,沉重的心思。读完全诗,我们的心和诗人的心一样,是夹杂着悲愤的沉重。仄声字音韵上的又一特点是短促。当读响“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的“扣”字时,我们似乎形象地感受到了压力是如何一下又紧接一下如此有力度有进度地嵌入老马的皮肉的。再者,从现代汉语声调的角度来说,八个尾字除“影”字外,其余七字均为去声。去声在听觉上给人以往下落的感觉,这种音韵上的特点对上文中提到的多种力的向下,显然也有着巧妙的暗示作用。
  
  单位:湖南汨罗市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