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闯入意味着什么
作者：金立群
这篇小说的情节究竟是什么呢？我们可以将它概括为“闯入”模式。作为一条狗的林妹妹是一个“闯入者”。它本来有着高贵的血统，因为被送给了一位普通的中学老师，就只能生活在平民区。可是眼下它却要从一个较为低等的世界闯入一个更为高级的世界——一个类似于大观园的别墅区，并且要在这里找一个和它有着同样血统的如意郎君。之所以这个过程要被称为“闯入”而不是“进入”，乃是因为它所要去的，是一个本不属于它的世界。因此在这个过程中，它才会有一系列遭遇：先是在别墅区门口被保安刁难了一番；然后又被如意郎君——另一只同种的纯种狗的主人以没有血统证明的理由终止了几乎实现的“爱情”。本来，故事接下来几乎要向着喜剧的方向发展：林妹妹和她的“宝二哥”同时消失了，就好像旧戏里面大家公子和风尘女子私奔了一般。在“闯入”似乎变得木已成舟的情况下，小说里的林教授也不得不采取“亡羊补牢”的办法，在一定的经济补偿条件下答应了“接纳”。然而最终的结果却出人意料，林妹妹原来被另一条同样可称为“闯入者”的几乎没人瞧得上的土狗“乡巴佬”“玷污”了身体，于是整个故事最终成为一出闹剧。
林妹妹为什么要来这么一番“闯入”呢？自然是主人的意思。主人为什么要“闯入”呢？那是因为他想配种赚钱。为什么“闯入”没有成功呢？那是因为它和它的主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行为是一种“闯入”，甚至是一种“侵犯”。他们以为这只是一次平等的相亲、串门、自由恋爱，是“周瑜打黄盖”的事情。然而他们错了。他们来到了一个本不属于他们的世界，在这里，生活有另一套完全不同的“讲究”。那里，人人显赫、狗狗高贵，而我们的林妹妹，尽管可以被“肉眼”认出是一条纯种狗，却没有被接纳。尽管最后的结局似乎带有偶然性——本来林妹妹几乎要成功了——但这个似乎有点宿命味道的结果其实再顺理成章不过了，它传达出一个深刻的道理：所有的闯入都注定不会成功，就因为这是闯入。
如果说我过去读过的哪一篇小说和这篇《林妹妹》有类似之处，我并不认为是《变色龙》，尽管它们在表面上更接近，以人对狗的态度折射人对人的态度。我倒是觉得《林妹妹》和《红与黑》相比有那么点异曲同工的味道。因为《红与黑》其实也是一部“闯入”模式小说，那里面的主人公于连有着高贵的天资，然而却出身低微；他希望通过个人奋斗获得上流社会的接纳和承认，却最终被上流社会所抛弃。时间过去了近200年，社会进步了，剧烈的阶级斗争没有了，只不过是“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而已。所以“闯入”的主人公也换成了一条狗，“闯入”的目的也变成配种赚钱那么单纯，“闯入”的过程在作家笔下更是充满了轻松的调侃和笑料，不过是一出小小的生活闹剧，而不再显得那样重大而严肃——一切都以日常生活化的面貌展示出来。然而这毕竟是“闯入”。“闯入”的存在说明了我们这个社会仍然不平等，仍然有鸿沟！但同时，围绕着整个“闯入”过程而出现的人物都显得那样委琐，不论是那位可怜的老师、那位傲然的经济学家、门卫和保安，抑或是看热闹的别墅区的居民们。就这一点而言，他们似乎又是平等的——而这大概正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荒诞之处，因为和于连相比，和200年前攻占了巴士底狱的先人相比，林妹妹和它的主人连一道别墅的栅栏也攻克不了，也懒得攻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