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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扎克葬词》难句试解

作者:许瑞祥




  雨果的《巴尔扎克葬词》(以下简称《葬词》)“文采华丽、饱含哲理,语言高度浓缩,既诗化又哲理化,充分体现了文学大师雨果的文学语言才华和思想深度。作品中含蓄深沉、意义深远的语句比比皆是,有着巨大的容量,值得细细品味,反复解读”。(人教社《教师教学用书》)
  笔者不揣浅陋,依据自己在教学中的体会,也想对《巴尔扎克葬词》中的一些语句试作一些解读,不当之处,恳请行家指教。
  1、他的所有作品仅仅形成了一部分书,一部分有生命的、光亮的、深刻的书,我们在这里看见我们的整个现代化文明的走向,带着我们说不清楚的、同现实打成一片的惊惶与恐怖。
  这里的“一部书”自然是指巴尔扎克的小说总集《人间喜剧》。在《人间喜剧》所展示的历史画卷中,无论是巴黎还是在外省,是城市还是农村,到处都是资产阶级的胜利和封建贵族的失败,说明在十九世纪前期的法国,在资产阶级金钱势力的冲击下,贵族阶级的没落衰亡已经不是个别的现象,而是一种不可避免的历史趋势。这一历史趋势正是雨果在《葬词》中所讲的“整个现代文明的走向”。《人间喜剧》通过活生生的形象让我们看到,在资本主义社会,“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第253页)。在资产阶级的眼里,生活就是“一部由金钱开动的机器”,“人生就是一件交易”。他们为金钱而生,为金钱而死,一切都以金钱为转移。为了攫取金钱,他们可以像毒蛇和猛兽那样互相咬啮,也可以像妓女和嫖客那样互相欺骗。《邦斯舅舅》中的加缪索庭长夫妇为了尽早夺取邦斯的巨大遗产而害死邦斯和邦斯的法定继承人许谟克;《高老头》中的伏脱冷为了分得一笔赃款而策划谋害百万富翁泰伊番的儿子;《贝姨》中的有夫之妇华莱丽为了金钱而任意选择和出卖自己的情夫,以“贞节无瑕”著称的于洛男爵夫人为了金钱而情愿出卖贞节,卑躬屈膝地拜倒在自己的亲家巴黎最淫乱的庸人克勒凡的脚下。所有这些,都是《人间喜剧》中揭示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以及由此造成的社会道德沦丧的十分精彩的篇章。与上述情况相联系,《人间喜剧》还揭示了资本主义金钱关系所造成的一幕幕可怕的家庭悲剧。《高老头》揭示了高老头的两个女儿如何耗尽父亲的钱财,然后把父亲像一支挤干了的柠檬似的丢掉。《欧也妮·葛郎台》揭示了葛郎台老头如何为了金钱逼死自己的妻子,又葬送了女儿的一生。这一切,就是雨果在《葬词》中说“带着我们说不清楚的、同现实打成一片的惊惶与恐怖”的原因。
  2、但是有时通过突然撕破表面、充分揭示形形色色的现实,让人马上看到最阴沉和最悲壮的理想。
  前半句话的意思,我们可以从上文对第1句话的解说中得到印证,这里不在赘述,关键问题是对后半句话如何理解。这里的“理想”指什么?为什么说这样的“理想”是“最阴沉和最悲壮的”?这就要从巴尔扎克的世界观和创作思想说起。巴尔扎克的世界观是充满矛盾的,他是一个中小资产阶级的作家,但又有浓厚的贵族意识和封建道德观念,并力图挤进贵族的行列。在政治上拥护王室,属保皇党。但是,巴尔扎克在与正统派贵族的具体接触与交往中,在与共和党人的比较中,却看到了贵族阶级精神上的空虚,生活上的腐败和行动上的衰朽无能,看到了这一阶级灭亡的必然性,并且按照“严格模写现实”的现实主义原则,把它反映在《人间喜剧》中。正如恩格斯所说:“不错,巴尔扎克在政治上是一个正统派;他的伟大作品是对上流社会必然崩溃的一曲无尽的挽歌;他的全部同情都在注定要灭亡的那个阶级方面。但是,尽管如此,当他让他所深切同情的那些贵族男女行动的时候,他的嘲笑是空前尖刻的,他的讽刺是空前辛辣的。而他经常毫不掩饰的加以赞赏的人物,却正是他政治上的死对头,圣玛丽修道院的共和党英雄们,这些人在那时(1830—1836)的确是代表人民群众的。这样,巴尔扎克就不得不违反自己的阶级同情和政治偏见;他看到了他心爱的贵族们灭亡的必然性,从而把他们描写成不配有更好命运的人……”(恩格斯:《致玛·哈克奈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第463页)因此,这里的“理想”也就是指巴尔扎克本人也不愿意看到的但在作品中不得不反映出来的贵族阶级必然灭亡的趋势,巴尔扎克在描写这样的“理想”的时候,他的心情是“阴沉”的,他的情绪是“悲壮”的,所以雨果说“让人马上看到最阴沉和最悲壮的理想”。
  3、在我们这样一个时代里,一个伟人的逝世,不时地使那些疑虑重重受怀疑论折磨的人对宗教产生动摇。这也许是一桩好事,这也许是必要的。上天在让人民面对崇高的奥秘,并对死亡加以思考的时候,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死亡是伟大的平等,也是伟大的自由。
  这里共三句话。第一句话的意思是:伟人的死,使得那些怀疑论者的宗教信仰产生动摇,他们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不是说“好人长命百岁”吗?为什么像巴尔扎克这样的伟人会早早地离我们而去呢?天意何在?上帝何在?(参见庄美芝《中西不同语境下的“宗教”内涵》,载《中学语文教学》2004年第8期)为什么接下来说“这也许是一桩好事,这也许是必要的”呢?因为这能促使人们“对死亡加以思考”,从而对死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不致于因一个人的死亡就长久地陷于悲哀之中而不能自拔。第三句话中的“崇高的奥秘”,指的是伟人的逝世,因为伟人逝世之后,究竟是不是化为了灵魂,能不能升入天堂等等,是人们百思不得其解的、谁也不能说清的问题,所以是“奥秘”,而且是“崇高的奥秘”。至于“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其主语应该是“上天”,那么,“上天”“做的是什么”呢?答案就在其后,也就是上天让人民明白:死亡是伟大的平等,也是伟大的自由。雨果在这里是借“上天”之意,表达了自己的积极的生死观,同时也回答了怀疑论者的疑问,在死亡面前是人人平等的,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无论是伟人还是凡人,都是会死的,这就能够消除这些人对宗教的动摇。为什么又说死亡“也是伟大的自由”呢?因为巴尔扎克生前处在一个充满了冲突与仇恨的现实社会中,身体又长期受到疾病的缠绕和折磨,“今天,他安息了。他走出了冲突与仇恨”,也摆脱了疾病的缠绕和折磨。这对巴尔扎克而言,无疑是一种解脱,是获得了自由。因此,我们活着的人,不必为此而过于悲痛。这是雨果阐述自己的积极的生死观的又一个目的。
  4、上天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因为这是最高的教训。当一个崇高的英灵庄严地走进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当一个人张开他的有目共赌的天才的翅膀,久久地飞翔在群众的上空,忽而展开另外的看不见的翅膀,消失在未知之乡的时候,我们的心中只能充满严肃和诚挚。
  “上天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上文已作了阐释,不再重复。“因为这是最高的教训”中的“这”指代的就是“死亡是伟大的平等,也是伟大的自由”。“当一个崇高的英灵庄严地走进另一世界的时候”和“忽而展开另外的看不见的翅膀,消失在未知之乡的时候”,都是对巴尔扎克死亡的一种隐讳的说法,只是后者说得比前者更形象而已。“当一个人张开他的有目共睹的天才的翅膀,久久地飞翔在群众的上空”,是说巴尔扎克生前充分展示了他的文学才华,长期从事文学创作,在人民群众中享有崇高的声誉。整个这句话的主要意思是,在巴尔扎克逝世的时候,“我们的心中只能充满严肃和诚挚”,而不应该是伤心和悲痛。正如《教师教学用书》所说:“演说稿给读者的不是压抑,不是眼泪,不是哀伤,而是悲壮、沉痛化成的巨大力量。”
  
  单位:江苏如东县掘港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