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浅谈《愚溪诗序》中的“愚”

作者:张 云




  迁客骚人每游历山水必有所赋,柳宗元也未能出其囿,《八愚诗》就是其“寄情山水”之作,可惜今已亡佚;然与之相匹配的《八愚诗序》则幸存于今,这是偶然,还是必然?不得而知。然而有一点我们不得不承认:能以“愚”独步千古者,唯柳氏而已矣。《愚溪诗序》乃柳宗元为他的《八愚诗》所写的书序,纵观全篇诗序总计545字,共有27个“愚”字统摄其中。一篇短文用如此之多的“愚”字实属罕见,但也决非偶然,实为柳氏有意为之。“愚”字有何寄寓?现就笔者个人的理解谈谈自己肤浅之论,以就教于大方之家。
  
  一、以“愚”宣泄诗人内心情怀
  
  柳宗元《愚溪诗序》中却把自己喜爱的溪水(染溪或冉溪)命为“愚溪”,先生为何一反常态以“愚”称之呢?小溪何“愚”之有?溪之“愚”也有三点:一是它的水位太低,不能用来灌溉田地;二是它的水流湍急,到处是露出水面的大石头,大船开不进去;三是河道隐蔽偏僻,河床浅窄,蛟龙不屑一顾,不能兴云作雨。一言以蔽之,此溪“无利于世”——对世人没有任何好处。然这小溪之“愚”,却恰恰相类似吾之“愚”:说愚溪水流低下,“不可以灌溉”——正如言吾之官阶太低,而无用武之地;说愚溪“峻急,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正如言吾之为人棱角分明,不知变通,位高权重者于我处皆不能方便通行;说愚溪“幽邃浅狭,蛟龙不屑,不能兴云雨”——正如言吾性格之孤僻,才能之低下,又“不合于俗”而见弃于人。在这里作者显然是以“愚溪”自况,把“人之愚”与“溪之愚”融为一体。明明是风景极佳的地方,由于“予家是溪”,便不能不把“愚”字强加在溪水的头上;明明是“佳木异石错置,皆山水之奇者”却“以余故,咸以愚辱焉”,也不能不把“愚”字强加其头上。其实,愚溪并非真“愚”,文中说愚溪“无利于世”是先生从世俗人的眼光来看的;实际上,在先生的眼里愚溪不但是美丽和充满生机活力的,而且是大利于世的。一“愚”字把自己与“愚溪”融为一体,既表达了自己被弃后对现世间的不满和批判,对当时贤愚倒置、瓦釜雷鸣的世道的强烈揶揄与辛辣的讽刺!又抒发了一个遭受重大打击、备受压抑的封建正直士大夫的激愤难平和愤世嫉俗的情怀!同时也向世人展示了他那颗忧郁、烦躁和寂寞的心灵!
  
  二、以“愚”彰显诗人个性气质和政治品质
  
  柳宗元积极地参与当时以王叔文为首的政治集团改革运动,这场政治革新运动的矛头直指宦官和当权的官僚大族,这在历史上有一定的进步性。革新失败后,柳宗元被贬居湖南永州为司马。所谓“成则公侯败则贼”,柳氏被贬后,他的“革新之举”屡遭后人非议。也正因为他的政治斗争的失败,才使他的始终玉洁的人格和高尚的政治品质蒙受了千载的诬蔑。就是当时极有威望的韩愈也认为柳宗元参加王叔文倡导的政治改革是失误的,批评其“不自贵重顾藉”(韩愈《柳子厚墓志铭》)。那么柳氏面对朝廷的贬谪和世人的非议,对自己的“革新之举”是否后悔了呢?柳宗元在任永州司马时,曾对友人说:“凡人之黜弃,皆望思得效用,而宗元独以无有是念。自以罪大不可解,才质无所入,苟焉以叙忧慄为幸,敢有他志?”(《与杨京兆憑书》)事实证明,柳宗元被贬后,一直“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而“卒死于穷裔”(韩愈《柳子厚墓志铭》)。可见柳氏宁老死于贬所,也不愿向当权者妥协求饶。以柳氏的政治才能和文学才华,来个“东山再起”也并非难事,然而柳氏并没有这样做。至于称自己“以愚触罪”,是因“不合于俗”“禀性耿介、不肯苟媚取容而得罪”,说自己“遭有道而违于理,悖于事”,纯粹是一种反语。诗人正是以“愚溪”自况,《愚溪诗序》云:愚溪“峻急多坻石”,不是写圆滑卵石!喻己傲岸不屈之性格。“善鉴万类,清莹秀沏,锵鸣金石”,则喻人格之高洁,思想之纯正如水,淡泊无私,察人间百态而无所避之。
  
  三、以“愚”宣扬诗人的文学创作主张
  
  柳宗元曾与韩愈一起倡导古文运动,主张废弃自六朝以来华而不实的骈俪文体,创作内容充实、形式自由的文章,强调“文”与“道”的关系。在文章的具体表现方面,柳宗元比较偏重于情感的含蓄表达方式。尤其是在散文创作时,他认为即使在压抑、愤怒的情况下,也要常常克制自己的情绪,写出一些感情深沉含蓄的散文,即所谓为文“锋芒而不露,疾厉而内敛”。《愚溪诗序》(此文虽为诗序,但删去文末最后一句,俨然是一篇游记散文)就是对这一文学创作主张的最好诠释。试析之:柳氏被贬后成了权贵权力角逐的牺牲品,并且朝廷还规定他“终生不得量移”,这意味着他只能终老于贬所,终生得不到翻身,这对一个封建士大夫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其愤懑之情、凄凉压抑之感不言而喻,作者“颇以文墨自慰”,然愤懑之情在文中并没有采取“金刚怒目似的抒情方式”来宣泄,而是找到了一个有效的方法——“漱涤万物,牢笼百态”,文章托物兴辞、讽喻寄托,委婉而发,把胸中蕴藏着强烈的感情不露声色地借“愚”倾泄出来,这所谓寓忧愤于闲适恬淡之中。《愚溪诗序》最后一段云:“以愚辞歌愚溪,则茫然而不违,昏然而同归。”可见柳氏在这篇文章里把自己的这类艺术风格的文章称作“愚辞”。而正是这“愚辞”使柳氏的“文墨”达到一种“茫然而不违,昏然而同归”的艺术境界,并且从中寻得了一种“超鸿蒙,混希夷”的乐趣。也正因如此才形成了柳宗元诗文那种“温丽靖深”、“寄至味于淡泊”(苏轼语)的特点,又兼有简洁、含蓄、自然、朴实之长。总之柳氏“从创作实践上发展了古文运动”(游国恩、萧涤非主编《中国文学史》),并巧借一“愚”字向世人宣扬了自己的文学的创作主张。
  
  单位:江苏句容市第三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