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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爱的矛盾性格与环境的关系

作者:陈 馨 江华珍




  夏洛蒂·勃朗特的自传性小说《简·爱》以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社会为背景,讲述了简·爱为争取个人自由幸福与主流社会规范顽强抗争,最后实现自己愿望的故事。
  “人创造了环境,同样环境也创造了人。”简·爱人生初期的盖茨黑德充满了不稳定因素。刚出生不久,她就变成了孤儿,然后被里德太太不情愿地收养。作为一个“外来人”、“异种人”、“一个比不上佣人的人”,简·爱没有明确的地位和身份。因此,她性格孤僻、胆小、懦弱,对约翰表兄的欺侮从来不反抗,只是默默地忍受。同时由于她从小就是个孤儿,所以她很任性,独立性、自尊心很强。
  “只有把人放在典型环境中,人物才有典型行动。写人物典型性格,就要把同一个典型人物放在许多不同的生活环境中,看他如何行动。”盖茨黑德虽然是可怕的,但是它仅仅是造成人格的不平等;而洛伍德寄宿学校却完全是“人间地狱”。来到寄宿学校之前,简·爱对它充满向往,但是里德太太的诽谤和布洛克赫斯特的伪善和残酷,给简·爱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不安与恐惧。在最初的几个月,她被视为“比许多小异教徒还要坏”的“撒谎者”,因此,她和过去一样无所适从,她被驱逐出新的生活体系。是圣母般的潭波儿小姐给了简·爱为自己洗刷罪名的机会和勇气,从而使她得到了同伴的理解和接纳,真正进入群体生活中,她体验到了从未感受过的公正、平等、尊重和友谊。与此同时,她的叛逆性格也得到了发展,她不仅勇于为自己抗争,还为别人的不幸遭遇而愤慨、不平。
  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潭波儿小姐是简·爱的守护神,是公正和仁爱的化身。在她的影响下,简·爱获得了广博的知识,“受到跟她的地位和前途相称的教育”,逐步完善了自身的道德情操,并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渴望已久的“母爱和友情。”同时也不能否认,在洛伍德后来的日子里,简·爱的叛逆色彩也渐渐消退了:潭波儿小姐的言行举止不仅塑造了简·爱的美德,也使她产生了一种依赖心理,对不公平遭遇的反抗之心也烟消云散。在洛伍德的八年学习和教学生活中,简·爱的柔顺和屈服的一面再度展现在我们面前。
  简·爱既不是“畸变的人”,也不是完美无缺的“神”,而是一个平凡的有着自己感受、理智和缺陷的人。当她的身心有所寄托,处于安静、平和状态时,她对社会道德规范就持顺从、遵守的态度;而当一切表面上的平静被打破,她内心深处的独立、坚韧、自尊、自强的天性也就慢慢展现出来了。
  首先打破“平静”的是英格拉姆小姐。她可以说是当时贵族小姐的代表,集美貌、学识、财富于一身。刚一碰面,她的高贵美丽便使简·爱自叹不如。此时胆小软弱的性格再度控制了简·爱,她重新躲入阴暗的角落感伤自己的容貌。“我觉得一个人物的性格不仅表现在他做什么,而且表现在他怎么做。”此时的简·爱在英格拉姆小姐眼中是如此的自卑和渺小,但恰恰是这一点激发了简·爱战斗的决心。通过仔细观察,她发现英格拉姆是个不值得嫉妒的对象。她虽然有漂亮的外貌,有许多出色的才艺,但头脑简单,没有独到的见解,只会背一些书本上的动听的词句;以情操高尚自诩,但缺乏真诚的品德和爱心;以自我为中心,极端高傲,爱卖弄,不尊重他人。总之,她太低下,简直不值一提。因此,简·爱从阴暗处走了出来,并凭借其独特的个性战胜了英格拉姆,获得了罗彻斯特的爱情。
  简·爱既自重自立又妥协依赖的矛盾性格在与罗彻斯特的相识相爱相守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当她来到桑菲尔德,初识罗彻斯特先生时,他给她的印象是傲慢、粗鲁。可她并没有因此而胆怯害怕,更没有手足无措,而是坦然镇定,不卑不亢。出身高贵的罗彻斯特要求简·爱同意他有权在某些时候稍稍专横、唐突或者严厉些时,简·爱没有顺从,而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方的无理要求,正是简·爱自尊自强的独特个性吸引着罗彻斯特。当罗彻斯特试探简·爱时,简·爱反驳道:“你以为我是一架没有感情的机器?任凭别人从我嘴里抢走我那一口面包,把我的杯子里的活命水倒掉,我也能够忍受吗?你以为就因为我穷,地位低下,相貌平平,而且身体矮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一颗心吗?你想错了!我的灵魂和你一样——我的心也和你一样富于情感!如果上帝赐给我一点儿美,再加上大量的财富,我会让你同样难以离开我,就象我难以离开你一样。我现在和你说话没有考虑习俗、常规,甚至我也不是以一个血肉之躯在说话——这是我的心灵在跟你的心灵说话,就好象我们两人已经穿越了坟墓,平等地站在上帝脚下——我们实际上也就是平等的。”
  这完全是一篇不折不扣的“人权宣言”。她意识到了说话的重要性,“讲叙既为生存”,“拒绝沉默亦即拒绝死亡。”在她的奋斗历程中,他一直都是通过言说来反抗社会从而实现独立自主愿望的。她用哭喊、尖叫和不敬的语言反抗里德太太一家的欺凌;通过向潭波儿小姐诉说,她洗刷了强加在她身上的不实之词,摆脱了被排挤的处境;而对罗彻斯特的拒绝和反抗,则捍卫了她的自尊和独立;最后,她倾诉了自己的情感,并作出了自己的选择:拒绝圣约翰,重新回到罗彻斯特的身边。
  简·爱在叛逆个性发展的同时,其软弱和依赖的一面始终没有消失。最初,她对自己的身材和容貌极不自信,在高贵美丽、典雅大方的英格拉姆小姐面前充满了自卑,而“充满男子气概”的罗彻斯特则强烈地吸引了她的目光,对自小就寂寞、孤独、缺少安全感的简·爱来说,这正是她内心渴望被呵护的依赖性的体现。当她答应罗彻斯特的求婚后,她心中满怀希望和幸福的喜悦,这时,她开始注意自己的外表和打扮,但同时也开始担心自己在婚姻中的地位,害怕幸福会很快消失。这种不安全感正暗示着简·爱将自己的幸福寄托在他人身上,她失去了以往独立自主的意识。
  当个人理想、追求与社会现实发生矛盾时,简·爱放弃了渴望已久的“家”,选择了自由。在荒原上流浪三昼夜后,她身心疲惫,饥寒交加。此时,她遇到了表兄圣约翰一家。圣约翰是一个狂热而虔诚的基督徒,同时也是独断专横的大男子主义者。他的种种言行无声无息、潜移默化地改造、摧毁着具有叛逆个性的简·爱。在他的面前,简·爱成了一个逆来顺受的屈服者。当他威逼她与自己结婚、然后跟自己到印度去传教时,简·爱虽然拒绝了他的求婚,但却许下了作为助手陪同前往的承诺,在表兄献身宗教的精神力量的感化下,她的自我防线几乎崩溃,差点就成为表兄宗教和大权的俘虏。虽然简·爱随后摆脱了他的控制,但这时的简·爱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为了追求幸福和实现自我而义无返顾的简·爱了,她正在慢慢变成一个服从者,一个被社会道德规范左右的基督徒。
  小说最后,简·爱幸运地继承了一笔财产,这使得她从一个底层的无产者变成了有产者中的一员。这时,她的社会归属感更加强烈,她自认在地位和财产上已经能够与罗彻斯特平起平坐了,因此,她极度渴望回到罗彻斯特身边。最后回到罗彻斯特身边的简·爱已经不再是当初离开时的那个简·爱了;而“充满男子气概”的罗彻斯特也不再是原来的罗彻斯特了,他已经双目失明,且左肢残废。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变成了一个生活必须依赖别人的弱者,而简·爱则是他依赖的对象,是他的依靠。但是简·爱又何尝不是依赖着罗彻斯特呢?她的身心全部托付给了罗彻斯特,她放弃了原来坚持的教师尊严和平等自由思想。在结尾处,简·爱自语道:“幸福难以用语言来描述,因为我完全是我丈夫的生命,就象他完全是我的生命一样……我的全部依赖都交托给了他,他把全部信赖都献给了我。”她内心深处的依赖感有多么强烈由此可见一斑。
  总之,作为新时期叛逆女性的典型,简·爱这一反抗和斗争的形象在该小说出版之前的英国文学史上还不多见,她所表现出来的优秀品质是值得肯定和赞扬的;但同时要注意的是:“她不仅是人的典型,而且还是时代的典型。”每一个时代都有其历史的局限性,所以简·爱的个性自然不可能十全十美。当时发生的英国宪章运动虽然吸引了无数的劳动者参加争取自身权利的斗争,但是妇女在社会上的地位并没有真正改善,更没有实现男女平等的理想。所以为了获得社会的认同,她不得不妥协。她对男人的依赖、她的妥协实际上是根深蒂固的夫权制在那个时代的反映。简·爱走的是一条个人奋斗的道理,她的理想只是争取自己受到平等的对待,而没有也不可能考虑妇女解放这一社会问题。
  
  陈馨,江华珍,湖南湘南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