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容易被误读的故事
作者:夏元明
这确乎是一个相互吸引的故事。“我”被刘霞吸引,刘霞被李冰吸引,李冰被什么吸引?一时还说不清楚。“我”被刘霞吸引是出于无奈。“我”是一个自由撰稿人,靠写作为生,但作品未能走红,生活过得似乎有几分窘迫。“我”在失恋了若干次后,突然悟到,过于激烈的爱情反而是短命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往往造就地久天长的夫妻。这是一种反讽,是狐狸吃葡萄心态。正是这种心态使“我”放宽了择偶标准,将其貌不扬的刘霞作为了追逐对象。“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老谋深算,眼看要到手了,刘霞却宣言喜欢上了只见过一面的李冰。刘霞为什么会被李冰吸引?李冰除了风流倜傥外,还是一个广告公司经理,父亲祖父都是大学教授,身份高贵。刘霞只与李冰见过一面,连话都捞不上说一句,怎么会一见倾心?看来刘霞有点虚荣。刘霞在一所中学教音乐,虽然身材像酒瓮,唇上有过多的汗毛,但一定不缺少浪漫。这种与职业不无关系的浪漫可能就是她主动攀上李冰的原因。理解的关键倒在李冰。李冰没有接受刘霞是肯定的,因为他在见到“我”的时候,完全没有兴趣谈刘霞。那么他对什么有兴趣?我们没有理由判断李冰有同性恋倾向。他究竟被什么所吸引?他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大谈他的父亲和祖父,并且在见到“我”后,又问“我”看没看过《往事并不如烟》,有意识将话题往知识分子受迫害上扯。他为什么要找“我”谈谈?是因为刘霞?是与“我”同病相怜?显然不是。因为一定不是刘霞甩了李冰,是李冰一开始就没有看中刘霞。李冰在来“我”房间之前,曾经对我的房间作过想象,在得到证实后,说:“我觉得作家就应该这样,不追求物质生活。”这句话可以看作他不喜欢刘霞的证据,同时也透露出某种信息,李冰迷恋的是虚幻的精神!我们无法证实李冰的父亲和祖父是否名人,但我们确乎感觉得到李冰念兹在兹的都是“高雅”的精神!在李冰看来,也许“我”多少代表着这种精神,至少可以听他谈论这种精神。殊不知“我”是想物质而无能力物质,对李冰的话完全没有兴趣。那么这就是一个连环套,甲被乙吸引,乙被丙吸引,丙又被甲吸引(这时的甲不过是一个替代品!)。小说的意味全在这个转着圈的“吸引”上。
什么叫吸引?我们说一个人被某某东西吸引,就是说某某东西有一种魅力,不可抗拒。既曰不可抗拒,必然一见倾心。既是一见倾心,就会丧失自我,丧失判断力。人往往在不可抗拒的吸引中丧失自我,迷失个性。吸引可以是双方的,但顾前小说中的吸引却是单方面的,如同单相思。单相思是一种情感和精神状态,而这种状态常常是一种病态,所谓“相思病”。相思病是丧失理智的结果。试问有谁不患有各式各样的相思病?既然人人都有,那就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是一种生命情态。作者并不想作一般性的道德批判,也不想借此揭示社会痼疾。他只是想指出这种生命情态,这种更普遍的人性存在。人为什么要在这种自设的陷阱里不能自拔?作者只是将问题提出来了,回答靠读者。
但作为一篇小说,仅有深刻的主题是不够的,还得有生动的形象和独特的艺术表达。《吸引》写得不动声色,看似平淡,实则颇具匠心。小说的主旨和褒贬尽在精微处,在随处点染的闲笔。比如写刘霞,作者尽力渲染的是刘霞的随和以及长相不佳,较少触及她的性格。但当她谈到她的生活,谈到她看到乞丐时的难受和贷款购房时,“有那么一会儿,她的声音变得遥远了”。这随意点染的一笔,使我们感受到刘霞的细腻和耽于幻想。有了这一笔,我们才能够理解她为何对李冰产生爱情,才使小说不流于概念。这是阅读这篇小说不可忽略的地方。
夏元明,男,评论家,现居湖北黄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