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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仲卿形象新析

作者:胡爱平




  尽管高中语文教材多年来一再改版,但古诗《孔雀东南飞》因是乐府民歌中的精品而一直作为“保留节目”予以保留,诗篇成功地塑造了刘兰芝和焦仲卿两个艺术形象。但遗憾的是,两者虽然同为悲剧形象,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所受“待遇”却大不相同:专家学者及权威刊物对前者往往赞誉有加,而对后者则指责颇多。比如:《教师教学用书》(人教版高语第三册)说焦仲卿“是笼子里长大的金丝鸟,养成拘谨懦弱的个性”,《中学语文教学参考》(《中语参》2001年8~9期)则说他“软弱”、“人格不健全”,说他“只有向比自己更不幸的女人开火的勇气”,“死得迟疑徘徊,拖泥带水”,说他“除了对妻子一往情深外别无所长”等等。对于加在焦仲卿上的这些指责,笔者实在不敢苟同。
  首先,指责他明知自己的母亲焦母虐待妻子刘兰芝,而恪守封建孝道不敢与母亲作坚决的斗争,不能保护刘兰芝不受伤害,并认定他“懦弱无能”。真是这样吗?从诗中可以了解到:焦仲卿回家听了兰芝的哭诉后,是立即前去质问母亲:“……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焦仲卿在高度重视封建孝道的封建时代,敢于这样直截了当的质问母亲,已经十分难得。因为这弄不好就会背上“忤逆不孝”的罪名。要知道,在封建时代,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之一啊!更何况焦仲卿还不止于此。
  当焦母后来又以东家贤女秦罗敷为诱企图迫使焦仲卿就范时,他则明明白白地向母亲宣告:“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他敢于如此坚决地向母亲宣战,完全无视那个时代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这一社会公理,可以说是充满叛逆精神,难怪焦母要“槌床便大怒”了。在那个时代,能有如此表现已十分不易,我们又怎能突破历史的局限用现代人的要求去看待呢?我们还能奢求一个生在那个时代又有一个极其专横的母亲的他做什么呢?应该说他还是作了坚决的斗争了的,而且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坚决斗争才使得焦母欲让他改娶秦罗敷的计划最终不能实施。因此我们不但不能说懦弱无能,相反还要说他坚强勇敢,充满叛逆精神。
  其次,根据焦仲卿最后一次见到刘兰芝时说的“贺卿得高迁!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一席话,批评他竟然不了解自己的妻子,认定:“这里我们看不到一句对兰芝的抚慰和援助,看不到丝毫对外界压力和命运的抵抗意识,这个男子只有向比自己更不幸的女人开火的勇气。”(《中语参》2001年8~9期)
  这种指责可以说毫无道理,完全属于断章取义,根本没有考虑焦仲卿说这一番话的背景。焦仲卿先前与妻子分手之际曾叮嘱:“誓不相负卿,且暂还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誓言天不相负!”也许这次分手之后他一直在寻求良策或等待时机与妻子团聚,只是一时之间尚未寻求得到而已。可突然间他听说兰芝即将改嫁太守府的消息,他本不相信,于是来找兰芝当面证实。可是见面后兰芝并没向他说清缘由反而还在试探他:
  “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
  正是兰芝的这一番话使得焦仲卿误以为刘已变心,于是口不择言地说出了前面那一席连嘲带讽的话,这根本就是一场误会,而且他同时也表示;“君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也就是说,即便兰芝变心,他也要以死殉情,可见其用情之专、用情之深非同一般。也许正是焦仲卿的这种痴情感染教育了可能一度有过动摇的兰芝,她才决心以死回报。
  因此,这一情节表现的是他的率真、用情专一和用情至深。诗篇真实地表现了此刻他复杂的内心感受,使得这个形象真实可感、血肉丰满。
  再者,焦仲卿殉情之前,曾专门去与母亲诀别。此举也招致非议:有人认为焦仲卿不明智,说他向母亲透露自杀计划极有可能导致殉情计划受阻而辜负刘兰芝。
  其实,这种非议就太不近人情了。平心而论,焦母纵有千般不足万般不是,亦是其母,对焦仲卿有莫大的养育之恩,重情重义的焦仲卿又怎能完全漠视母亲的存在呢?
  此外,《中语参》还根据刘、焦二人殉情自杀过程中的不同表现颂刘抑焦。因为诗中先是刘兰芝“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而焦仲卿则是听闻此事后才“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因此认定:“刘兰芝义无返顾地举身赴清池,她走得干净、果决;焦仲卿却怎么也没有这份洒脱,他走得迟疑徘徊,拖泥带水。”(《中语参》2001年8~9期)
  笔者认为这种批评欠考虑,其实,焦仲卿之所以会“徘徊庭树下”,不是他后悔犹豫了,而是此时他内心极为痛苦、感情十分复杂的一种外在表现。从诗中可以看出,刘、焦二人在各自的家庭中的重要性是不同的。兰芝在刘兄眼中不过是一个“白吃饭”的闲人而已,无足重轻,万一死了也不会给刘家造成重大影响。而焦仲卿则是焦家的顶梁柱,上有年迈寡居的老母要赡养,下有年纪尚幼的小妹要扶养,他的死可是会给焦家带来毁灭性的打击的啊!
  身负这沉重亲情债的他、有牵有挂的他又怎能像无牵无挂的兰芝一样去死呢?母亲先前的苦苦哀求、母亲和小妹日后的孤苦又怎能让他完全不予理睬和考虑呢?可以想见:处于亲情、爱情两难全之境地的他是多么的难于抉择啊!可是尽管难于抉择,他最终还是舍亲情而取爱情,可见爱情在他心目中地位有多高,可以说已是胜过一切,高于一切了。对于这样一个视爱情高于一切的“情圣”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胡爱平,教师,现居湖南澧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