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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悲剧女性形象比较
作者：邓玉霞
一、短促的婚姻悲惨的命运
中西悲剧中的几位女性在爱情婚姻方面有着共同的特征：短促而悲惨。美狄亚原是科尔喀斯的公主，善于预卜先知，她帮助伊尔娥科斯王埃宋之子伊阿宋取得金羊毛，并与他结了婚。为此，她背弃了父母，杀了兄弟，逃离城邦。两人一起航行到伊尔娥科斯，后由于城邦的驱逐，又一起侨居科任托斯城。初到科任托斯城，夫妻恩爱，家庭和睦，但这种恩爱和睦的关系只维持了短短的几年。后来，伊阿宋为了获得科任托斯的王位继承权和财富，想抛弃美狄亚和儿子，和国王克瑞翁的女儿格劳刻成亲，夫妻感情破裂。加之，国王为了女儿的婚姻迫害美狄亚，公主也歧视她，美狄亚被逼上了走投无路的绝境。
苔丝荻蒙娜与奥瑟罗的爱情婚姻也是短暂的、悲惨的。容貌美丽、举止优雅、行为端正、纯洁无暇的苔丝荻蒙娜是威尼斯元老院元老勃拉班修的女儿，是威尼斯青年男子理想的佳偶、追求的对象，这些人当中不乏门当户对、才貌出众的优秀青年。苔丝荻蒙娜却出人意料地没有选择同种族、同肤色的俊俏后生作为夫婿，而是看上了一位皮肤黝黑、比自己大出一辈的中年异邦人——摩尔人奥瑟罗，并不惜违背老父的意愿，勇敢地和奥瑟罗在一起，面对长老院的反对，她大胆地为自己的爱情辩护。元老院本来反对他们的结合，但由于土尔其的入侵，前线战事的需要，才不予追究。苔丝荻蒙娜随夫出征，奔赴战场，他们的爱情婚姻得以促成。可是，就在他们沉浸在爱情的幸福之中时，冷酷的社会却伺机破坏他们的家庭幸福。军中旗官伊阿古对奥瑟罗任命凯西奥为副将很不满，又嫉妒奥瑟罗得到了美丽的苔丝荻蒙娜，利用奥瑟罗的轻信，设下奸计，让奥瑟罗怀疑自己的妻子不忠，掐死了苔丝荻蒙娜。苔丝荻蒙娜死在了自己心爱的丈夫手中。
《雷峰塔》中白素贞与许仙的爱情更是奇特，白素贞原蛇仙因是思念凡世生活，偕侍儿小青下山，在杭州西湖邂逅店伙计许宣(许仙)，顿生爱慕之心，通过躲雨借伞等情节，二人感情迅速发展，结成夫妻。然而这种人蛇婚恋的婚姻爱情也是短促的。它不容与世，受到了以法海禅师为首的封建世俗习惯势力的干涉和残酷镇压，被法海用法钵压在雷峰塔下。她的婚姻爱情也是如此短促。
窦娥的命运更是悲惨。出生在一个穷苦的读书人家庭，三岁丧母，由于高利贷的盘剥，年仅7岁就被父亲用抵债的方式卖给别人做童养媳，父亲因此得了几两银子作为上京赴考的路费。窦娥长到17岁时与蔡婆的儿子结了婚，两年后，丈夫病死了，窦娥不到二十就成了寡妇。婚姻生活是如此短暂。她原想安分守己和婆婆相依为命过日子，然而地痞流氓张驴儿父子却闯入家中，胁迫窦娥婆媳嫁给他父子俩，遭到窦娥的拒绝。张驴儿为了霸占窦娥，想毒死蔡婆，不料反将自己的老子毒死了。他乘机威胁窦娥嫁给他，否则告官。窦娥不从，被贪官屈打成招，绑赴刑场。临刑前窦娥发下三桩誓愿，以证其冤。后来果然应验了其誓愿。其后窦娥鬼魂诉冤，窦娥之父为女儿平冤昭雪。
四出悲剧主人公的经历不同，但各自的婚姻短促尤其是不幸的命运却是共同的，她们的命运反映了整个人类妇女的悲剧命运。
二、独特的个性与抗争方式
四出悲剧的作者在表现四位女主人公的悲剧命运时，为我们塑造了四个有血有肉、个性不一的女性形象。四位女性都具有反抗精神，然而其反抗方式、抗争精神的强度各不一样。
美狄亚原是科尔喀斯的公主，过着优裕幸福的生活，可自从遇上了伊阿宋之后，她受尽了黑暗社会的蹂躏。她狂热地爱恋着伊阿宋，并为伊阿宋作出了巨大的牺牲、为了伊阿宋，她背叛了所有亲人，因而只能流落他乡，再也无法踏上故土。然而痴情反被疾情误，她为自己招来了深重的灾难。伊阿宋为了娶科林斯的公主为妻，竟然残酷地抛弃了别无依靠的美狄亚；科林斯国王克瑞翁为了排除女儿婚姻上的障碍，不让美狄亚有容身之地，要将他驱逐出境。面对这双重的迫害，美狄亚没有委屈求全。她奋起反抗，以十倍的残忍惩罚了自己的仇敌。她先是用毒火烧死了国王和公主，然后又以最最残忍的方式惩罚了伊阿宋：她杀死了自己和伊阿宋所生的孩子，让伊阿宋老无所依。美狄亚的反抗是激烈的坚决的。
苔丝狄蒙娜是个美丽纯洁、忠于爱情、性格刚柔相济、顽强不屈的女子。她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幸福，勇敢地冲破了门第观念和种族偏见的篱垣，把纯真的爱情献给了勇敢正直、功勋卓著的中年异邦人——摩尔人奥瑟罗。这是因为她有着自己的择偶标准，正如她在元老院从容不迫地说服众人时说的，她选择的是一位具有崇高事业目标的男子。这种爱情观非同一般，象征理想和超人的精神。她不顾奥瑟罗的出身，敬慕他叱咤风云的英雄气概，这是对人的价值的充分肯定。她喜欢奥瑟罗的冒险经历，这是时代的进取精神的表现。她认为奥瑟罗的坚强毅力和卓越的军事才能，是威尼斯的公子哥儿贵族青年所无法比拟的。苔丝狄蒙娜不仅感到奥瑟罗那宽广仁慈的胸怀是男性美的标志，还被他那高大魁梧的形象、奇伟的仪表所吸引。她倾心于奥瑟罗是有坚实的思想和感情的基础。她在追求爱情上表现出的大胆果断，对于17世纪的女人来说是出类拔萃的。但现实却不容她实现她的爱情理想。面对见利忘义、不择手段地谋取金钱和名利而装出“一副假脸”的伊阿古所设置的陷阱，纯真的苔丝狄蒙娜却无法识破、无法跨越，终于中奸计而败阵，酿成悲剧。当奥瑟罗相信了伊阿古的谎言，疑心她的贞洁而鲁莽地责打她时，苔丝狄蒙娜却没有了追求爱情自由时表现出的勇敢，不仅没有奋起反抗，勇敢地辩白，反而更温柔，甚至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认为丈夫的心绪不佳是由威尼斯的国家大事引起的。这个生性刚强，勇于蔑视传统的苔丝狄蒙娜曾几何时竟成了一个逆来顺受的贤妻良母式的女性。即使在她告别人世之前，她也只是无力地为自己辩白甚至在被扼死时还向“夫君致意”。可以说，敢于反抗封建家庭封建习俗的她，在保护自己的爱情时显得那么软弱、毫无反抗招架之力。
窦娥是一位心地善良，性格软弱的女子，她是被一步步逼向悲惨结局和反抗之路的。她自小命苦，三岁死了娘，7岁被抵债作了别人的童养媳，17岁结婚，不到二十岁就成了寡妇。对此，她毫无怨言，只叹自己命苦。到此时善良的窦娥已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终生守节，侍奉婆婆。但悲惨的命运却不放过她，又找上她。在命运面前，她步步后退、节节忍让。张驴儿父子要强行住到她家，婆媳俩居然就容忍他们住了下来。张驴儿得寸进尺，为了迫使窦娥就范，又把毒药下到了蔡婆碗里，但却弄巧成拙，误杀了自己的父亲。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如果不是张驴儿步步紧逼，大概也就会不了了之。但张驴儿却反咬一口，趁机进行要挟，于是窦娥只得见官。在衙门里，窦娥为了使蔡婆免遭皮肉之苦，只得屈招了杀人害命之罪，最后落得一个斩首示众的下场。到了这时，对命运向来逆来顺受的窦娥，才被激怒了，临刑前她发下了三桩誓愿，控诉了社会的黑暗，她性格中的反抗叛逆的一面才得以体现。在“命运”面前、窦娥除了发出感天动地的诅咒以外，没有采取任何有效的行动，因而节节败退，被逼下了万丈深渊。
《雷峰塔》中的白娘子是一位纯情、善良、忠贞、没有反抗性的女子。但她的爱情对象许宣竟是一个庸俗萎琐的小市民。她的爱情理想则是开一个夫妻店，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但命运却与她作对。她想过平凡的婚姻生活却遭到了崂山道士、法海等人的阻挠和反对。再加上她对许宣的痴情软弱造就了她的悲剧命运，被法海镇压于雷峰塔下。她曾一再反抗命运的不公，别人的迫害，她施展各种法术，同阻挠她实现爱情理想的各种外部势力进行了殊死搏斗，在同法海的搏斗中，她不惜倾整个水族之力来水漫金山，充分体现其反抗精神。然而由于她爱的是一位平庸、薄幸之人，也不能象对法海们一样采取刚烈的悲剧性行动，从而酿成了自己的悲惨结局。
在《断桥》一出里，她明知许宣早已负心，但还是不忍心对她进行任何惩罚，不仅如此，许宣的几句甜言蜜语竟使她的满腔怨恨化为乌有，反而代许宣向青儿求起情来。她的痴情软弱造成了她的悲惨结局：她放过了许宣，和他重归于好，才使他得以与法海串通一气，将自己镇压在雷峰塔下。白娘子反抗的锋芒只能指向法海。却不会指向会受法海等人支使和摆布的许宣，而她一旦被镇压在雷峰塔下，也就宣告了反抗的终结，尽管后来她被赦免“前愆”，到天上成正果去了，只在人间留下一座象征压迫和屈辱的雷峰塔，但雷峰塔却成了反抗失败的象征。
三、中西悲剧女性的比较
美狄亚、苔丝狄蒙娜、窦娥、白素贞是中西悲剧的几位代表女性，反映了中西悲剧中女性的不同个性。其中，美狄亚最为刚烈、勇敢、决绝，最具反抗精神。她为了报复所有陷害、背叛她的人，她把反抗的怒火烧进了压迫者的宫殿，她不仅把反抗矛头直接指向了国王和公主，也指向了薄幸的丈夫。她用火烧死了国王和公主，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以使丈夫老无所养。而中国悲剧中的窦娥是一名软弱女子，她开始是毫无反抗之心的，只求平安度日，对邪恶势力的迫害步步后退、节节忍让，直至被推上断头台，才使其反抗精神终于爆发出来。当然，这种反抗带有被动性质和柔性精神，不是她与生俱来的，是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产生的。而且她的反抗远不如美狄亚暴烈、主动，只是哭天喊地，发愿赌誓。
苔丝狄蒙娜与白娘子性格有着惊人的相似：刚柔相济、忠贞、顽强。她们俩为了爱情敢于同一切阻挠自己爱情理想实现的社会力量作坚决的抗争，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然而对自己所爱的人，却都表现出痴情、软弱的一面，并为此而最终造成了自己的悲剧。
当然四位女性的悲剧命运不是她们个人造成的，是时代的社会的原因，是社会悲剧。中国古代妇女受压迫最深，三从四德是捆绑她们的绳索，社会的黑暗更让她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使她们的悲剧命运不可避免。窦娥的命运就是由张驴儿、桃杌等的黑暗社会邪恶势力造成的，白娘子的悲剧也是由法海等封建势力一手制造的。而美狄亚、苔丝狄蒙娜的命运悲剧也都是由于新旧历史交替时代的社会悲剧。美狄亚的悲剧反映了夫权制时代妇女的悲剧，苔丝狄蒙娜则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取代封建社会时女性的悲剧。无论哪个时代，只要妇女们政治上、经济上没有独立，她们的命运就都是一样的，悲剧命运也就不可避免。
邓玉霞，教师，现居湖北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