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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语文应激扬教与学的主体性

作者:刘 田




  学而不思:两三书例的阐释
  
   在徐中玉、齐森华主编的《大学语文》教材上,一开篇便是孔子的“学而不思则罔”(第一课《先秦诸子语录》[一]之《论语》中的第一条)。这不仅对统领这一课程的学习是一个纲领性的指南,而且是针对一切知识的学习。先不说其它,就此教材而言,其中的错误也正反面地印证了这一学习的真理。现以此教材课后的注释和提示中的错误为例,说明学而不思则有可能受蒙蔽、被“欺骗”的道理。
   在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课后有这样的提示:“尽管不无青春苦短的伤感,但叹息轻微,其中仍交织着对生命的留恋、对青春的珍惜、对‘人生代代无穷已’的欣慰。”提示的最后内容指向诗中的“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但这并非是对“人生代代无穷已”的欣慰。这两句诗前面的两句是:“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四句实际上是诗人对存在发出的赞美和感叹。前两句,追问即是赞美,抒千古的存在之情;后两句对比感叹,叹世间存在之奇。诗人在春江花月夜里,面对永恒的夜空,对存在发出了幽幽淡淡、深情渺远的追问和感叹,感叹江月和人两种事物存在如此奇妙而又不同:江月永恒不变,人生代代相传。一永恒,一短暂,虽然短暂,但繁衍不息,代代相继。诗人对存在充满了赞美和感叹,但又不仅仅限于这两种事物。江月和人只是世间万物的两个,万物或以永恒的方式存在,或以各种方式延续,如动物(包括人类)以两性结合繁衍自身,植物依靠种子传递生命等等。存在着的宇宙万物是这样奇妙,诗人情不自禁对存在发出了赞美——追问和感叹。对江月和人的赞美和感叹,就是对一切存在的赞美和感叹。正如闻一多评此节时所说:“在神奇的永恒面前,作者只是错愕,没有憧憬,没有悲伤。……‘有限’与‘无限’,‘有情’与‘无情’——诗人与‘永恒’猝然相遇……对每一个问题,他得到的仿佛是一个更神秘的更渊默的微笑,他更迷惘了,然而也满足了……”①。上述四句是诗中的诗眼,也是这首诗的难点。这首诗之所以被称为“孤篇盖全唐”之作,作者也因此“孤篇横绝,竟为大家”,闻一多也称“这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都和此节宏阔的诗思有关。而这一宏阔又进一步体现在三方内容相互关联的奇崛之中:春江花月夜幽深宏阔的美景;由美景而生发的千古存在之情;由美景和存在而关注到存在中心的人——普天之下游子、思妇的离愁。三方不是简单罗列、相加,而是自然生发,“节节相生”,而又互相衬托:良辰美景(春江花月夜)更衬离愁之苦;江月与人生对比(显现在对存在的追问和赞美之中)更显人生短暂;而在短暂的人生里,那离愁就越发显得浓郁。大自然的春天一年一度还会来临,而人的一生能有多少青春年华?诗情奇伟游延,诗境寥廓敻绝,全凭仗了这中间四句看似平常而又简单的话语。因此,这关键的几句如果理解不到位、不准确,这诗就被简单化了,也就不能理解它为何受到如此高的推崇了。
   又如《湘夫人》中的两个注释:
   其一是,“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书中注:“擗蕙櫋:(挂上)用蕙草编织的帘子把房间隔开。”综观四句,这里是在讲帷床之间,因此,隔开的不应是房间,而应是帷幔。四句是说,用薜荔藤编结成帷幔,用蕙草编织成长条(櫋mian,二声:屋檐板)把帷幔挂上(张:挂,布置);用白玉作镇席石,用石兰布满床上,使香气充盈。
   其二是,“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醴浦;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书中注:“遗(wei,二声)(余褋):投赠。”虽然“遗”有“给予;馈赠”之意,但这里却并非一般意义上的“赠”,而应与“捐”(捐弃)同意:“投”(余褋于醴浦)。虽为投,却是一种献祭——祭情,以衣祭情江中。(也如同一种“殉情”,以衣代体,“殉情”江中。)衣是身体的一部分,是富有象征性的内容,故而有衣冠冢,故而在婚姻的礼仪中,有衣服的象征性参与。在婚姻的礼仪中,“最常见的是象征神圣的结合的仪式。表现形式可以是把双方的手连在一起,交换戒指或项链,或把衣裳系在一起。”[1]人们借衣服寄托情感,表达思念或怀念,由来已久。衣服与人,与人的情感有着天然的联系。在《湘夫人》中,湘君对湘夫人思慕之极,最后以投衣寄情,自然是情之极致了。诗情的跌宕是这样的:先是望眼欲穿地期盼,秋风长软,秋景凄凉萧淡。继而翘首以盼中,内心几番婉曲反转(“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所愿不得,失其所也。”以物失其所,说明所愿不得,人失其常:内心情感极度深陷、折转)。及至欲与佳人相约,情绪顿昂,充满向往。于是,集各种香草修筑水上宫室,等待佳人的到来。所筑水室,如火似锦,香气氤氲,美奂美仑。九嶷山的众神也都来迎接,缤纷如云。但终知情之不可得(“时不可兮骤得”:美好的时光不可多得),没有颠峰之后的颓然崩塌,没有氤氲之后的灰飞烟灭,只有悄无声息地“捐余袂”、“遗余褋”:以衣祭情江中,聊以寄情,并采汀洲杜若以遗远者。而那个美仑美奂的“颠峰”水室依然保留在它的“颠峰”之中,保留在诗意、空间的“颠峰”之中,保留在记忆、情感、精神的“颠峰”之中。时光美好,真情永远,权且从容。诗描写神灵间的眷恋,表现出深切的思念和所求未遂的哀伤。神灵之恋情,实是人间之情。汉代王逸说是屈原放逐江南时所作,当时屈原“怀忧苦毒,愁思沸郁”,故通过制作祭神乐歌,以寄托自己的这种思想感情。但现代研究者多认为作于放逐之前,仅供祭祀之用。虽或是祭祀之歌,但却写尽了人间的渴慕之情。了悟大处之情,方解细节之举(“捐余袂”、“遗余褋”),而细节之举正是情之深味所在,不可简单视之,妄加解之。
  
  大学语文:激扬教与学的主体性
  
  学而不思则罔,大学语文(也包括其它课程)应激扬教与学的主体性,师生都应培养对所接受知识进行思考判断的警觉和自觉。视教材为金本,不假思索,把教材的理解当成绝对正确,是极端错误的。作为教师应首先学而思,对教材上没有正确阐释的予以纠正和补充。把教材的理解当成绝对正确,跟着课后的注释、提示走,照着提示的内容讲解、出题,尤其根据课后提示的思想内容出填空题,并给出那样的答案,不管提示的内容是否正确,从来也不去想提示是否正确,这是非常错误的。不仅提示的内容会有错误,而且这种做法本身也是极端错误的。因为这样一来,就会把学生引导到错误的方向上去,一是学生不用思考,不用发挥主动性,只要背一背课后的提示即可(因为老师那样出题);二是背的则有可能是错误的。教师不倡导学而思,学生有时或者个别也不以为然或无意为之,以为是书上的,不会有错(学生也极易笃信教材),这又是错中错,更严重的错误了。因为学生的思维无论是在课堂上还是在复习考试之中,都不是处于被激活的状态。教师是教学的主体,不仅应发挥自己的主体性,还应调动学生的主体性,不是让学生去背诵课后提示的内容,而是倡导学思结合,批判地接受知识。作为教师本应当明了:提示仅供参考,决不是让学生去死记硬背的。(老师的做法导致的结果那样。)若是要学生背,倒应该是背原著。原著的积累最能在日后体现出一个人的文化素养,也最能潜移默化为学生自己的血脉精神。无论是教师还是学生,都应以原作为第一重要。而前述该教材课后的辑评(历来评家对该作品的评价),可让师生参见作品的深度或不足,或可成为次重要。至于课后的注释、提示,应仅供参考而已。总之,应让学生在原著上多下功夫,多背诵,多思考,然后化成自己的财富、素养、意志、性情。大学语文是综合性素质教育课程,在思想教育和历史文化知识的传播之外,更应注意培养学生的审美感悟能力,这是激扬学生学习主体性最能动和最终的体现。作为教师正确阐释文本是基础,但不是终极目的,应调动自己的文化积累、审美经验、文本生活经验,深入到作品的深处,体悟作品对生命美、情的深层开掘,给学生以人生的精神和审美的启迪。绝不是让学生去过多地“关注”、“记忆”课文中心思想,而应是让学生在老师的讲授过程中领悟作品深处(包括每一细节之处)的美、情,受到启迪和感染,以启迪人生,陶冶性情,培育审美情愫。
   大学语文所选是我们几千年文学的精华,是前人思想感情殚精竭虑的化合结晶,在时间的长河中璀璨远明。我们应好好地深味其思想,吸取其营养,而不应在编者的提示上滞留打转,更不能被其误导,那样既障碍了原作的精神,又障碍了学生的眼睛,误导了学生。把教材奉为金本,以致照搬照抄,错得极其明显也不知晓,岂不可笑?如《逍遥游》中“其翼若陲天之云”一句中“陲”字照课文注释解释成“边陲”,实际上就是“垂挂”。又如《离骚》中“佩带香草”照注释给出的填空答案为[意为]“博采众长,吸取营养”,实际上应是昭示自己的外美(反示内美——内外一美),显示情之芳洁、“未亏”(“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之信芳。……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这也是诗人独好修洁(“余独好修以为常”)的原因。盲目崇信教材,奉若神明,还口口声声说“人家教材上就是这么说的”(被“骗”得如此投地),这是极端愚昧“无知”的。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智者千虑,尚有一失”,任何权威的编者也难免有不周密思考之处,不细致把握之处,关键是使用教材的人要学而思,认真思考、查证,做出自己正确的理解判断。
  
   注释:
   ①《闻一多全集》第三卷第20-21页。转引自耿占春著《隐喻》,北京:东方出版社,1994,11:270.
   参考文献:
  [1]徐惟诚.不列颠百科全书(国际中文版)(第10册)[Z].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9.
  
  刘田,女,40岁,海南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