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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中乡愁诗艺术特质探究
作者:卢德明
余光中的诗既充满中华文化精神,又极具现代色彩,具有鲜明的现代色彩与平厚的传统的文化底蕴,为广大读者首肯和接受。纵观余光中的诗作可以发现,他在西与中、传统与现代之间有过徘徊,但不一味崇洋,也不一味泥古,始终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寻找最佳契合点,并一直进行实验探索。其诗歌的巨大魅力来源于他的艺术特色的支撑,而具有独特审美又富于灵气诗艺的优秀作品是他创造性思维的结晶。余光中乡愁诗营造的艺术手法多样且非常精致,构建了他乡愁诗完美而又特有的艺术空间,其艺术特色主要有如下几种:
一、新颖奇特比喻点染
余光中的许多诗歌中运用了新颖贴切的比喻,如《我之固体化》、《乡愁》、《民歌》、《白玉苦瓜》等。比喻是诗歌的翅膀,是孔雀的翠屏。去掉了翅膀,诗歌飞扬不起来;去掉了翠屏,孔雀这美丽的鸟就被解构了。例如《我之固体化》:“在此地,在国际的鸡尾酒里,我们是一块拒绝溶化的冰——常保持零下的冷/和固体的坚度。”在此诗中余氏用了一个精彩的比喻:把自己形容为冰块。《民歌》:“还有我,还有我的红海在呼啸。”“红海”原是欧洲湖名,这里用来喻血。《乡愁》中诗人把“乡愁”比喻成“船票”,“邮票”,“坟墓”,“海峡”。《当我死时》中诗人把祖国比作一张“最纵容最宽阔的床”,希望自己死时能“坦然睡去”。还例如《乡愁四韵》中“酒一样的长江水/醉酒的滋味/是乡愁的滋味”;“血一样的海棠红/沸血的烧痛/是乡愁的烧痛”;“母亲一样的腊梅香/母亲的芬芳/是乡土的芬芳”;《放逐季》中“仙人掌是沙漠的逃犯”等句也用了比喻。余光中锐意创新,打造出了许多新鲜妥贴的比喻,正是这些比喻使他的诗极富生命力。
二、原型意象吸纳与新意象挖掘
意象是构成诗歌的生命,余光中乡愁诗作的意象不仅追求独创新奇、丰盈力度,而且具有浓郁的传统色彩、民族神韵。尤其重视原型意象的吸纳与经营,如月亮、鸟类、莲等意象都是中国特有的原型意象。《当我死时》、《敲打乐》、《望边》、《布谷》等诗都选用了鹧鸪、布谷等意象,这类意象在中国古典诗词中反复出现,具有一种民族认同感、一种永恒的生命活力。余光中的诗如《中秋月》、《秋分之一》、《中元月》、《桂子山问月》都是以月亮作为意象的。月亮作为原型意象,其意蕴丰富、功能多重。既具有团圆的寓意,亦具乡愁别绪的意蕴。这些原型意象诗人并不是一味借取,他在诗歌创作中突破求同性的思维方式,尽情发挥求异性的思维方式。例如“月”,中国诗歌千百年来对她情有独钟,尤其李白的诗中有经典的“月”世界。而在余光中诗中多姿多彩的月世界就很特别,此月非彼月,例如《独白》中“月光还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还是李白的霜”,还例如《寻李白》中“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这些月照临在他的诗中构成了一个具象而特异的天地。诗集《莲的联想》中诗人选取了“莲”这种意象。“莲”是一个充满东方神韵的抒情意象,在中国历代的诗画中早已成了出泥不染的高洁品格的象征。余光中对莲情有独钟,他的许多诗歌都有“莲”这种意象,诗中的莲花简直就是东方美,东方灵性的化身。这些原型意象是一种特有的符码,构成余光中乡愁诗特有的艺术魅力。另外余光中的诗中还注重新的意象的开发,例如《乡愁》这首诗中运用了“邮票”、“船票”、“坟墓”、“海峡”等比喻性意象。
三、“陌生化”语言浸润
余光中在其乡愁诗中,非常注重语言的锤炼与打磨,陌生化语言的呈现,形成“张力”,产生语言美的艺术效果。首先是对日常语言的“背离”,具体体现在语言间反常、突兀的组接,如《对李白》中:“你曾是黄河之水天上来”,“而今黄河反从你的句中来”两句,自然不合通常的汉语语法,而“轰动匡庐的大瀑布……可是你倾倒的小酒壶?”更是反常而奇谲了,然而它神奇的想象所产生的活力却令人遐想联翩。其次是注重语言的变化,注重词性的活用,如《当我死时》中“最美最母亲的国度”。“母亲”一词是名词活用为形容词,凝练、贴切而又新颖。再如,“最纵容最宽阔的床”中“纵容”一词是动词活用为形容词,写出了极度自由舒坦的理想境界。“饕餮地图”中,“饕餮”本是贬义,是贪婪之徒的意思,用在此恰如其分地写出了诗人对祖国的至爱。再次是诗中使用欧化句,掺杂富于洋味气息的词语。如《我之固体化》:“再此地,在国际的鸡尾酒里/我仍是一块拒绝的冰/常保持零下的冷/和固体的硬度/我本来也是很液体的/也很爱流动/很容易沸腾/很爱玩虹的滑梯。”还如《新大陆之晨》中“零度。七点半。古中国之梦死在新大陆的席梦思上。摄氏表的静脉里,一九五八的血液将流尽。……早安,忧郁。早安,寂寞。早安,第三期的怀乡病!早安,夫人们,早安!烤面包,冰牛奶,咖啡和生菜”等使用了欧化句;而“国殇日”、“惠特曼”等词语洋味十足。这些语言的润色,给他诗歌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和表现力,也彰显出他诗歌语言美妙、光润、文雅一面。
四、诗与歌联姻的诗美建构
余光中的诗是非常注重音乐性的,对此,他有许多形象精辟的论断:“诗和音乐结婚,歌乃生。”“诗是一只蛋,歌是一只鸟,孵出来的新雏,妙韵悦耳,是听的人感到兴奋而年轻。”他的乡愁诗从音乐性的角度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新歌谣本,一类是半自由体。第一类诗继承了中国格律诗的传统,同时又吸收了民歌的特点,在此基础上,他创造了一种新歌谣体,它较之古典格律诗更自由,较之民谣体更雅致。如《乡愁》、《民歌》、《乡愁四韵》等都是这类诗的杰作。如《乡愁四韵》这首诗,全诗四接,每节句数相同,且句中字数相等,音节相同,整首诗整齐,匀称,每节换韵。每一节的中心意象多次重复,造成往复回环的声韵美。而且四节押韵平、仄相间,融古典与民歌的韵律美于一体,读来舒缓柔美。“半自由体诗”是香港学者黄维梁的概括,他称之为“诗行的长短不同,但不太参差”。这类诗较自由诗“格律”,而比格律诗自由,它更注重内在的节奏,《白玉苦瓜》便是典型一例。全诗三节,每节句数不等,句子长短相差不大,但内在节奏感很强,读来圆融和谐。又如《大江东去》这首诗也彰显出了整齐而错综、抑扬而和谐的声韵美。余光中还善于运用其它修辞手法,如反复、双声、叠字、回环、倒装等。例如《敲打乐》中“国殇日后仍然不快乐/不快乐,不快乐,不快乐”;“菌子门围着石碑要考证写什么/考证写什么/考证些什么”等处运用了反复修辞手法。又如《浪子回头》中有“寒雨的霏霏”、“春雨绵绵”、“钟声悠悠”、“布谷鸟啼,两岸是一样的咕咕/木棉花开,两岸是一样的艳艳”运用了叠字这种修辞手法。这些修辞手法的运用结构了诗歌的音乐美。诗人1971年所作的《民歌》便是他创作风格的典范之作。《民歌》是传统精神与现代艺术意识的联姻,是民歌形式与现代诗手法的合璧,堪称民歌现代化的杰作。
余光中驰骋文坛已过半个世纪,纵览他的乡愁诗,不仅诗的内涵宏富深厚,而且艺术特质精巧鲜明,构建了他诗歌内在美与外在美的高度契合,内容与形式的完美整合。他的诗意蕴深远,充溢独特审美取向,早已成为中国当代新诗中一道亮丽风景,受到世人的青睐与观照。
卢德明,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中文教育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