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男性世界的窥视者
作者:夏元明
戴来窥视和解剖男性的精神世界,回避了一般性的道德主题。他笔下的男性虽说不上大奸大恶,却也称得上小有瑕疵,但戴来从不站在女性主义立场上予以针砭和讽刺。她的目光是客观的,也是温馨的。她能够以宽容的姿态将男性置身于生活的各种煎熬中,让我们与主人公一起体会生活的尴尬和无奈。男人也是人,我们固然没有必要坚持大男子主义立场,但也大可不必将男性视为女性天然的压迫者,而应该与男性一起体验生命的艰难和生活的沉重。“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张贤亮早就给我们作出了精辟的结论。
戴来是一个富于隐喻倾向的作家。她的确十分感性,但她的感性背后总隐藏着一双理性的目光,透视着凡俗生活背后的象征意义。这从她小说的标题都可以看出来。“要么进来,要么出去”,“别敲我的门,我不在”,“把门关上”,“给我手纸”……这些生活中司空见惯的短语,有着非常明显的接受指向和情绪指向,它们往往意味着发话人的烦躁和不安,表现出难以忍受的压迫。作者将这些口语提炼为小说标题,不仅能够鲜明地提示作品的主题,同时也让我们感受到小说文本之外的社会气氛。这种制作方法酷似王朔,但戴来没有王朔式的玩世不恭,戴来小说充满着一种淡淡的苦涩。
戴来善写男性,又喜欢隐喻,于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出现了:便秘的男人!我发现戴来特别好写男人的便秘。他笔下的男人不少喜欢呆在卫生间里,他对男性的心理透视许多与马桶分不开,似乎他笔下的男人就没几个大便通畅的。《亮了一下》、《在卫生间》、《给我手纸》、《白眼》莫不如此。这些小说中的男主人公,无一例外地感到了生活的重压,无一例外得不到家人或妻子的理解和关爱,卫生间便成了他们缓解压力、负隅顽抗的最后堡垒。正如《给我手纸》中的岑晟说的:“有本事你就永远不要给我纸。”他老婆的回答更绝:“好,别的本事我没有,这个本事我有。”硬是让他在马桶上呆了将近一上午!为什么选择这么一个地方来呈现男性的焦虑和沮丧呢?这令我想起了陈染的《私人生活》。陈染的主人公在受到来自于男性世界的各种干预和强暴后,不得不龟缩到浴盆里寻找自我保护。有人说这浴盆是母亲子宫的象征,那么卫生间之于男性呢?是什么力量使男人广阔的天地变得如此狭小?是什么使“沙场秋点兵”的豪气变成不敢走出卫生间一步的窝囊?这原因值得玩味。首先当然是生活。《白眼》中秦朗老婆的一番话道出了实情。“你猪脑子啊,像我们俩的情况要不是我在这儿顶着,早就有一个下岗了,搞不好我两个都得下去。”这就是生存法则,秦朗不能不丢卒保车。“不接受又怎么样呢?”这问题不好回答,与哈姆莱特的问题同样沉重。
其次是来自于女性世界的挤压。非常奇怪,戴来笔下的男人大多有点惧内,不是惧别的,惧她们的唠叨。老叶(《在卫生间》)的老婆表面上很关心老叶,其实态度是粗暴的,语气是揶揄的,言辞是激烈的,感觉不出一点妻子的贤惠。老叶面对这么一个母老虎一样的女人能怎么办?没办法,只有呆在卫生间里自作自受。我们说男人是被女人赶进卫生间的,这话不大好听,可也许正是实情。
还有性格方面的原因。秦朗为什么就喊不出“离婚”二字?“懦弱,优柔寡断,顾忌这顾忌那,没有志气”,秦朗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然而我们当如何面对这一群男人?我们当如何拯救他们?这也许就是戴来给我们提出的问题吧?
夏元明,男,评论家,现居湖北黄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