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雷雨》意在言外的语言艺术

作者:张 杰




  话剧《雷雨》出自现代戏剧家曹禺之手,它问世以来,已经接受了半个多世纪的考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显示出它强大的生命力,使人百看不厌。《雷雨》创作和演出的成功,除作品塑造的人物栩栩如生以外,耐人寻味而又韵味久远的是它储蓄的语言,具体表现为意在言外的语言艺术。
  意在言外,就是钟嵘《诗品》所说的“言在耳之内,情寄八荒之表”,采用言在此而意在彼的修辞手段。《雷雨》由于人物、事件、时间、地点的高度集中,剧中人物的活动(内在的和外在的)都将受到不同程度的限制,所要展开的剧情,又正是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中的特定内容,因此,这就迫使作者不得不在剧本的语言上下功夫,也正是这特定的生活场景,使得剧中人物相互之间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人人都有难言之隐,人人都有未尽之言。
  在第一幕中,繁漪和四风的一段对话,除了台词符合人物个性和剧情发展之外,其中意在言外的语言形式是颇有特色的,分开看,这段话好似闲笔,平平淡淡,合着看,却掷地有声,委实是愈嚼其味愈浓。剧情的发展是从繁漪下楼开始的。
  周朴园从矿上回家已经是第三天了,前两天繁漪都紧锁房门视而不见,第三天她却突然下楼来了,这是为什么?其原因是周萍这一阵子总是躲着她,不肯和她见面,并且听说周萍要离家到矿上去,所以她特意下楼来,把这些问题弄个明白,然而她一下楼就碰上情敌四凤,繁漪是主人,四凤是仆人,身分有别的两个女人同时热恋着周萍一个男人。繁漪不愿在四凤面前暴露自己和周萍乱伦的秘密,但又急于想知道周萍的下落,因此,她的探问就不能把话说明,只能装出一副很随便的样子。
  繁漪(望着四凤,又故意地转过头去)怎么这两天没见着大少爷?
  在一般人看来,这似乎是一句家常话,而作者正是通过这种极其自然的家常话来揭示人物内心活动的隐私所在。这句省略了主语的话,究竟是她自己没见着大少爷?还是四凤没见着大少爷?还是大少爷怎么不见了?显然,繁漪的这句话是经过了充分考虑的一种试探。四凤做“贼”心虚,刚听说了繁漪和大少爷“闹鬼”的事,就碰上了繁漪的询问,心里不免有些慌张,然而,她也唯恐在繁漪面前暴露出她与大少爷的僭越私情,所以她也竭力做出随意的样子。
  四凤:大概是很忙
  好一个“大概”。四凤那隐不可言的内心秘密尽在其中,她清楚地知道大少爷在干什么,却又在前面冠以“大概”二字,这样,身为仆人的四凤就有礼节地回答了主人所提的问题。并使主人感到这是很正常的回答。这二句巧妙的答对使四风赢得了转移话题的机会,可繁漪却不肯就此让步,周萍是她追求个性自由的希望,是她寻求幸福和爱情的依托,既然特意下楼来打听周萍的消息,又怎么能不追问下去呢?
  繁漪:听说他也要到矿上去,是么?
  仆人用“大概”,主人用“听说”表面上都想把自己和周萍的关系拉远,实际上又都想使自己和周萍的关系更进一步,繁漪意在言外的追问,使四凤此时如同惊弓之鸟,好在周公馆的这个女佣已不是两年前刚来时那个不懂事的丫头了,在周家那特殊环境的熏陶下,在大少爷那格外的“关心”中,她已经变得“很懂事”了,她不但能应付纯真善良的周冲,还能对付老奸巨滑的鲁贵。在和繁漪这有意无心的对话中,她慌乱中仍然不失攻守之策,一见繁漪的话有机可乘,便非常干脆地一口否认。
  四凤:我不知道。
  繁漪虽然问得不失身份,却证实了自己和周萍“闹鬼”的秘密,四凤答得很有分寸。保住了她和大少爷的秘密。
  在引例的四句台词中,两个女人,一老一小,一主一仆,两个人物性格,两种语言,两种心情,那些在世人看来是不可言传的,无法捉摸的人物内心的瞬间变化,便细致入微的,活灵活现的展露在众人眼前。
  刘大魁说:“昔人谓意尽而言止者,天下之至言也,然言止而意不尽者尤佳。”
  仍是在第一幕中,四凤说:“太太,您吃药吧。”繁漪喝了一口药,苦得很,让四凤倒了它,然后说了一句话:“这些年喝这种药,我大概是喝够了。”这里的言外之意相当丰富,这句话概括了她十八年在周公馆的屈辱生活,是她压在心底的按捺不住的痛苦和反抗的流露,是周朴园,是这个家庭,是周萍,是这个社会,窒息了她的热情、希望,毁灭了她的青春、追求,对爱情的炽热的追求的烈火和无法实现的痛苦的泪水,煎熬了一碗苦药,一天天地逼她喝着,她实在是喝够了。这就是她说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通过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意在言外,是特定环境之下人物内心活动的一种表现形式,它言此及彼,往往能给观众和读者以提示、猜测、预感、期待,并又形成悬念,引发高潮的妙用。可见成功的文艺作品,不但是认识生活,了解社会的窗口,也是艺术技巧(语言运用)上值得借鉴的典范。
  纵观整部《雷雨》我们很难找到一句可有可无的语言,言有尽而意无穷,余意尽在不言中,是《雷雨》成为中国话剧经典之作的一个重要原因。
  
  张杰,教师,现居青海大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