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苦涩的诗意
作者：夏元明
温亚军是一个双栖作家，他的取材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军旅生活，一是故乡陕西的风土人情。以个人的嗜好，我更喜欢那些乡土小说。最早接触的是《金色》，一个月光下发生的故事，让我在感伤中体验生活的艰辛和人性的美好，精致的细节描写，如同一束束明洁的月光，丝丝缕缕扣动着心弦。温亚军不是那种大气磅礴的作家，虽然出身军旅，却并不热衷题材的重大，或主题的振聋发聩，而是在平淡的日常生活中，展现鲜活的生命，吟味略带苦涩的诗意，这在新生代作家中并不多见。
《成人礼》便是这样的一篇小说。这篇小说并不起眼，甚至会被粗心的读者忽略。但偶然碰上了，又细心把玩了，自能欣赏一番精致的美。小说围绕孩子的“成人礼”——“割礼”展开，真正的意蕴却是年轻父母内心深处的小情绪，这些情绪的变化折射出他们对生活的某种态度，他们过日子的立场，他们的喜怒哀乐。非常普通，但又把握得非常准确，不枝不蔓，恰到好处。生活是平淡的，但要将平淡的生活捕捉下来，淡而有味，没有一点细致的功夫是不行的。温亚军在这方面肯花力气。
小说打动人的是什么？是女人和男人此消彼长的心劲和脾气吧？作者显然非常熟悉乡下男女的这份心性，平凡而又典型。小说的叙述表面上很平静，但细玩却可以看出一波三折的精致。首先是女人的一点虚荣，希望儿子的割礼能够与区长的儿子一道进行，表面上是图上河湾伍师达的手艺，暗地里却是女人们常有的争强好胜。男人不理解女人的心思，因为讨厌区长的为人，认为女人在为区长捧场，惹得女人一个湿抹布飞来，砸在男人的脸上，导致了第一个回合的较劲。这个回合，女人的好强，男人的硬气，得到了初步的显示，人物在我们眼前活了起来。第二个回合，女人说服了男人，让男人明白了自己的意图，高高兴兴地上街为儿子置办衣物，也为伍师达置办谢礼。花了不多的钱，买了一顶羊羔皮帽子，还为男人买了红裤带和红裤衩，因为今年是男人的本命年，女人盼着男人平安无事。谁知道乐极生悲，男人误解了女人，以为女人连裤带和裤衩都给伍师达预备下了，一下子将裤带裤衩扔到女人的脚边，一句难听的话出了口：“我就说呢，你怎么非要这个时候给儿子行割礼，敢情不是为儿子，是为你自己！”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懵了，继而是伤心和生气。这回的生气是真生气，“男人躲着女人的目光，感觉很别扭。”这一回合，女人的精明和贤淑得到了更好的表达，男人的嫉妒和粗鲁也得到了集中的展现，人物有了进一步的刻划。第三个回合是暗中进行的，并且与前两个回合形成对比，这次是男人占了上风。在给儿子行割礼的过程中，女人显得慌乱和溺爱，“她一直都没有停歇过，儿子添的这份乱，慌得她腿都软了，眼里泪水涟涟，看着挺可怜的。”男的却果断有主见，真正一家之主的气派。他从女人怀中抢过浑身发抖的儿子，三下五去二交给伍师达，不顾儿子的哭喊，吆喝众人喝酒吃肉，把儿子的割礼弄成了一个节日，让读者充分感受到一股阳刚之气。前面女人刚强，男人仿佛懦弱，现在翻了个个儿，女人到底婆婆妈妈，男人终归是家庭的主心骨。一阴一阳的转换，立刻让人看出男人和女人性格的不同侧面。第四回合，儿子的割礼完成了，孩子泪水涟涟地睡下了，依女人的心思，还得让儿子与父母睡在一起，至少也得等到伤口痊愈了再分床独睡。这又是女人的柔弱。男人这回是彻底强硬了，“你别趁我睡了，去小床那边，否则我饶不了你！”与前面判若两人！女人表现的是爱，男人表现的坚强，是责任，都非常到位。而这一回合最有意味的一笔也紧跟着来了：男人自己趁女人睡着，跑到儿子的小床上去，紧紧搂着儿子睡着了！无情未必真豪杰，男人的心原来比女人的更细，“女人的眼窝一热，泪涌出来。她是被男人和儿子的睡相惹出泪水的。”惹出泪水的不仅是女人，还有读者。也不关睡相，而是男人更为柔软的心！起承转合，四个回合，将男人和女人的性格、情感淋漓尽致地活现出来，逞才的作者未必能够如此。
取材平凡，叙述不动声色，但紧针密线，经得住再三品味，这样的小说当属上乘！
夏元明，男，评论家，现居湖北黄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