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屈原杜甫李白对陆游的影响
作者:佟玉敏
一
(一)惨怆出怨句
陆游在提到自己接受古代诗歌遗产的时候,常常首先提到屈原的作品。他说:“三更投枕窗月白,老夫哦诗声啧啧,渊源雅颂吾岂屈宋藩篱或能测。”(《枕上感怀》)又说:“束发初学诗,妄意薄风雅,中年困忧患,聊欲希屈贾。”(《入秋游山赋诗略无阙日戏作五字七首识之以野》)《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陆游自称其诗也说:“我岂楚逐臣,惨怆出怨句。”(《悲秋》)所谓“怨”,就是对统治者的不满;“出怨句”,就是因不满统治者的所作所为而借诗歌创作来暴露和指斥。就这点来说,陆游和屈原是完全一致的。陆游的老友杨万里也肯定这点,说陆游诗“尽拾灵均怨句新”(《诚斋诗集·跋陆务观<剑南诗稿>》)。
动乱的现实世界,激越的爱国热情,执着的斗争精神,坎坷的生活遭遇,使陆游与屈原、杜甫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二)空回英概入笔墨
陆游非常推重杜甫,诗中时常提到他。陆游首先将杜甫视为“英雄”,认为他只是生不逢时,才不见用,退而做诗人。《读杜诗》云:“城南杜五少不羁,意轻造物呼作儿,一门酣法到孙子,熟视严武名挺之。看渠胸次隘宇宙,惜哉千万不一施!空回英概入笔墨,生民清庙非唐诗。向令天开太宗业,马周遇合非公谁?后世但作诗人看,使我抚几空嗟咨!”陆游和杜甫一样积极入世,忧国忧民,胸怀天下,不以诗人自居,故引以为同调。
严酷的现实环境给诗人心灵压上了无法摆脱的重负,“破驿梦回灯欲死,打窗风雨正三更”(《三月十七日夜醉中作》)等诗句,表现出诗人真实心态,使诗风也有近于杜甫的沉郁悲凉的一面。陆游诗中始终表现出一种激烈而深沉的民族情感,反映着在那山河破碎、民族危亡的年代人们的普遍心愿,如《金错刀行》中“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书愤》“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等。
陆游是自屈原、杜甫以来最伟大的爱国诗人。然而时刻希望杀敌复国的陆游所面对的却是南宋小朝廷偏安于半壁江山的现实,理想与现实的巨大矛盾使陆游格外苦闷,他只有在幻想中才能得到安慰和解脱。于是本质上属于写实性质的陆诗却时常需要借助浪漫幻想的表现形式,而李白那独往独来、鄙视流俗的人生态度和想落天外、变幻莫测的构思,也就成为陆游倾心学习的对象。
(三)力为太白飞仙语
陆游好道求仙,仁侠好施,生活及性格上与李白有相近之处。他对李白颇为推奉:“濯锦沧浪客,青莲澹荡人。才名塞天地,身世老风尘。”(《读李杜诗》)陆游热情奔放,神采飞扬,把现实中无法实现的壮志豪情都倾泻在诗中,常常凭借幻境、梦境来一吐胸中的壮怀英气。他在梦中亲临前线,斩将夺关,甚至在老病僵卧之时,尚有“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的奇情壮思。丰富多彩的记梦诗,构成了陆诗飘逸奔放的特点,而神似李白。“手把白玉船,身游水晶宫。方我吸酒时,江山入胸中。”(《醉歌》);“天为碧罗幕,月作白玉钩。织女织庆云,裁成五色裘”(《江楼吹笛饮酒大醉中作》),如将其置于李白集中,定难分辨,所以当时就有“小太白”的誉称(见宋·罗大经《鹤林玉露》)。钱钟书先生《谈艺录》云:“放翁颇欲以学力为太白飞仙语,每对酒当歌,豪放飘逸,……而有宋一代中,要为学太白最似者。”所论极为中肯。
二
在遥遥千载之中,陆游独以李、杜,上接屈原,这当然是有见于他们的雄浑博大,非他人所可比拟。《白鹤馆夜坐》云:
屈宋死千载,谁能起九原?中间李与杜,独招湘水魂。自此竞摹写,几人望其藩?兰苕看翡翠,烟雨啼青猿。岂知云海中,九万击鹏鲲?更阑灯欲死,此意与谁论!
清·潘德舆《养一斋诗话》说:“放翁诗所以绝胜者,固因其忠义盘郁于心,亦缘其文章高下之故,能有具眼。”可谓知言!
同时我们应该注意到,陆游学习古人,不是貌袭而是神遇,不是摹拟他们的篇章字句,而是体会他们的精神与实质。他在《老学庵笔记》中说:“今人解杜诗但寻出处,不知少陵之意初不如是,且如《岳阳楼》诗:‘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此岂可出处求哉?纵使字字寻得出处,去少陵之意益远矣。”
正是在向屈原、杜甫、李白学习时能够遗貌取神,把所得于古人的东西跟自己所要表现的社会现实通过创作结合起来,才使陆游的爱国诗表现出诗人铁马横戈、气吞残虏的英雄气概和“一身报国有万死”(《夜泊水村》)的大无畏牺牲精神,而成为伟大的爱国诗人。
佟玉敏,女,教师,现居河北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