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风筝》中“的”字的有无及其他

作者:杨正奎 柳咏梅




  鲁迅作品的语言离我们的现实生活毕竟有一段距离了。因此,在教学《风筝》一课时,我刚刚示范朗读完课文,学生们就七嘴八舌地对文章提出了疑问。“太拗口了。”“‘的’字太多了。”“他为什么总说‘很沉重’?”“课文里有很多错别字呀!”
  在此,仅以课堂教学中的两个实例来说一说通过对作者锤字炼句的把握来理解作品。
  例一:
  有学生提问道:“文中有一个句子有问题,‘我在破坏秘密的满足中,又很愤怒他的瞒了我的眼睛’这一句,应该是‘又很愤怒他瞒了我的眼睛’。原文多了一个‘的’。”
  我把这两个句子写在黑板上,带着学生们将它们慢慢地读了几遍,引导学生们仔细体会其中的细微差别。认为应该有“的”与不应该有“的”的学生几乎是对等的。矛盾主要集中在到底是谁的眼睛。他们的观点如下:“愤怒他的瞒了我的眼睛”,这一双“眼睛”是“他”的,“我”愤怒的是弟弟的眼睛,句法分析是:愤怒(他的)(瞒了我的)眼睛;也有另一种可能,这一双眼睛是“我”的,愤怒是他做的事瞒了我,句法分析是:愤怒(他的)瞒了我的眼睛;“愤怒他瞒了我的眼睛”,这一双“眼睛”是“我”的,“我”愤怒的是“他瞒了我”,句法分析是:愤怒他瞒了(我的)眼睛。
  “注意,请大家结合整篇文章来看‘我’愤怒的究竟是什么。问题的焦点在于:是愤怒他瞒了我做风筝这件事?还是愤怒他的眼睛里的其他可能的种种含义?”我提示学生。
  经过一番讨论、比较,最后我们一致认为,文章中的这个“的”不能少:纵观全文,作者之所以在此事发生后二十年还要重提它,是有其深刻原因的。作为兄长的“我”,在发现小兄弟偷做风筝后,将他做的风筝毫不留情地折坏踏扁,这一点让“我”有满足感,因为哥哥管教弟弟是天经地义的,更何况在“我”看来,玩风筝是没出息的孩子干的事,而小兄弟却偏偏就是喜欢,这成何体统?我们可以想象出“我”当时既愤怒又趾高气扬、暗自窃喜的“虐杀者”形象。而面对这么一个兄长,胆小瘦弱的弟弟能做什么呢?尽管我们不难想象,在做风筝期间,小兄弟的心里有投入到自己喜爱的事情中的激动、兴奋,又有对做成并放飞风筝的憧憬,但我们更能相信并理解他内心一定更充满了不可避免的怕被哥哥发现的紧张甚至恐惧。在遭遇到哥哥的粗暴干预后,他眼里流露出多少的委屈、害怕啊!“愤怒他的瞒了我的眼睛”,不仅仅愤怒他瞒着“我”做了风筝,更愤怒他的眼睛里折射出的他对“我”这个哥哥的不敬和躲闪。“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那眼神告诉“我”,尽管小兄弟没有直接跟我吵闹,但是他却在用行动——做风筝来无声地顶撞“我”的管教。对于那时的“我”而言,自然是愤怒至极的。多年以后,在“我”读到那本“外国的讲论儿童的书”时,刺激“我”反省自己过去的直接动因或许就是又浮现在眼前的那双饱含可怜、苦楚、委屈、慌张但又不甘的眼睛。
  例二。
  有学生提问:“‘而久经诀别的故乡的久经逝去的春天,却就在这天空中荡漾了’一句中,‘春天’前的修饰语太多。另外,春天怎么能说‘荡漾’呢?”
  我与学生们一起分析讨论,首先明确故乡是“久经诀别”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我”离开故乡确实是许多年了。“春天”“久经逝去”,不是因为再也没有见过春天,而是那一个发生了风筝事件的春天距今真的很遥远了,毕竟二十年了。这里的“春天”特指二十年前的故乡的春天,特指发生了破坏风筝、对小兄弟进行了精神虐杀的春天。说春天在“天空中荡漾”,是因为放风筝是春天的代表性活动,春天的气息就在放飞中来临。北京的冬季空中已有“风筝浮动”,这让我想起故乡的“春二月”,就像在湖水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顿时,一圈圈涟漪向四周荡漾开去。春天的气息在弥散,关于春天的回忆也在慢慢开启,这给我们一个含蓄的提示:作者将在下面文段中打开记忆的阀门,说一段心灵的故事,说发生在“久经诀别的故乡的久经逝去的春天”里的故事。这“荡漾”将作者的心思像圈圈涟漪一样一直传递到了我们心里。既然是“荡漾”,那么它就不可能是转瞬即逝的,它对“我”、对每一个读者心灵的影响都将是由外而内、渐渐渗透并产生深远影响的。因而由眼前的风筝自然而然想起儿时的往事,尤其是将深藏于内心达二十年之久的愧疚和自责慢慢地揭示和裸露出来,这是要有勇气的。如果没有这种勇气,如果没有对过去行为的深刻反省,如果先前有机会当面跟弟弟道歉,那么“我”也就不会有如此重的沉重感。
  一个“荡漾”,既帮助我们理解了作者的情感、文章的主旨,也教会了我们很好地理解文章的结构安排。
  教学中我没有机械地说承上启下,而当我将“荡漾”从水波的特有状态引申到思想、回忆的发散时,尤其点明这里暗示我们下面将写回忆性故事的时候,学生们豁然开朗。
  一个“的”、一个“荡漾”,让我们师生在鲁迅的作品里徜徉、享受。这是作者锤字炼句的魅力。一堂成功的课,不在于课件是否精美,不在于教学环节衔接是否天衣无缝,不在于预设的内容是否都顺利完成,而在于师生通过对作者锤字炼句的把握,在对文本的理解和探究中有自己的收获,有立足文本、超越文本又能回归文本的真正的理解。师生的思维对撞、师生的精神相通,这是语文课的魅力所在。
  
  杨正奎,柳咏梅,教师,现居江苏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