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寿阳方言中形容词的一种生动用法
作者：田 清
一、寿阳话中的“A了个A”
1.1“A了个A”这种格式在寿阳方言中是表示表意程度最深、感情色彩最为明显的一个格式。例如：
（1）这人老了个老哩，还这么花心。
（2）这袄儿可是旧了个旧。
（3）这货歪了个歪，不是个好人。
（4）你的诗就像那花儿一样，香了个香。
在这四个例句中，例（1）的“老了个老”指的是人已经很老了，已经超出了具有某种能力的年龄，带有嘲讽的意味。例（2）中的“旧了个旧”，有旧得不能再旧，旧到不能使用的意思。例（3）中的“歪”指人不正派，“歪了个歪”就是指人相当的不正派。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这个人很不正派，不是好人。”例（4）中的“香了个香”指很香，让人十分享受。
从以上的例句中可以看出，“A了个A”有夸张地成分在里面。
1.2“A了个A”在寿阳方言中主要用在口语中，主要是用来形容人或事的。
1.2.1表人的体态、相貌
（5）这个人黑了个黑，像个李逵。
（6）这个人矮了个矮，穿上高跟鞋也不高。
（7）这个人得了肝病，脸黄了个黄。
（8）看这个人的打扮，土了个土。
（9）这个会计迷瞪了个迷瞪，这样的帐都能算错。
1.2.2表事物的性质、状态
（10）这天冻了个冻，鼻毛都直了。
（11）厕所没人打扫，真是臭了个臭。
（12）这个箱子里装了什么啊，真是沉了个沉。
1.2.3表事情发展的程度、状况
（13）今天的风刮得可是大了个大，连自行车也骑不了。
（14）看那水涨的可是快了个快，一阵儿就漫过桥了。
1.2.4表人的情感、态度
（15）夜儿（昨天）地震，可是怕了个怕。
（16）那人真是病了个病（极其讨厌），看他干的那些事。
由以上各句可以看出，“A了个A”一般是做形容此。朱德熙的《现代汉语形容此研究》中将形容词分为性质形容词和状态形容词，用朱德熙的方法，代入否定词“不”来鉴定，“A了个A”不能直接用“不”来否定，例如：在寿阳方言中可以说“老了个老”，而不能说“不老了个老”。所以，“A了个A”一般都为状态形容词。
二、“A了个A”的构词特点
2.1“A”的特点
首先，从音节上来看，“A了个A”格式中的“A”可以是单音节的词，也可以是双音节的词，如：“香了个香”、“待见了个待见”、“精明了个精明”、“红了个红”等等。但是，不管是单音节还是双音节，“A”都必须是单纯词，所以，可以说“红了个红”，却不能说“粉红了个粉红”。
其次，从“A”的词性上看，“A了个A”中的大多数的“A”都是性质形容词。但是，也有一小部分的“A”还可以是动词，如：“病了个病”。
第三，从词义的模糊性上来说，能进入“A了个A”格式的“A”在语义上都是模糊词语。精确词语是不能进入这种格式的。
2.2 “了”、“个”的特点
在寿阳方言中，常用形容词的重叠式表达较强烈的意思。例如：
（17）这花是红的。
（18）这花红红的。
（19）这花红格盈盈的。
在这三个例句中，红的程度一个比一个强烈。在寿阳方言中同样有“A煞”、“A了个厉害”这种通过加程度补语的形式来表达程度极深的意义。
所以，在我看来“A了个A”这种格式中的“了个A”相当于程度补语“了个厉害”，意思大概是“比A还要A”。
2.3“A了个A”作为形容词，却有特殊的使用范围和感情色彩。
一般来说，山西方言中的形容词重叠形式的感情色彩和基式有关。基式是亲热、爱抚的积极意义或厌恶、不满的消极意义，重叠后只是加重程度，感情色彩是附加成分前就已经存在的。例如：“红丹丹”中的“红”决定了感情色彩的基式，叠在一起的“丹丹”只起增强形状的作用。而“A了个A”一般只用于表贬义的地方，如表不满、嫌弃、憎恨的情感，很少有表达喜庆或高兴的意义。例如：说一个人白皙，会用“很白”、“可白了”，而不会用“白了个白”。因为，“白了个白”是表示白的让人无法接受的。又如，对穷人说“穷了个穷”，而对富裕的人不说“富了个富”。
（20）他真是富了个富，连碗饭也吃不饱。
（21）—“我家很穷。”“真是穷了个穷，穷得就只剩下钱了。”
在上面两个例句中，“富了个富”和“穷了个穷”都是反语，有讽刺义。由此看来，“白皙”、“富裕”这些词本来就是褒义词，为大家喜欢、向往，只有对不好的事情或人才持否定的态度，而这种否定则通过贬义的“A了个A”把这种语气表达得淋漓尽致。
三、“A了个A”的语法特点和功能
3.1“A了个A”的语法特点
首先，“A了个A”不能直接用“不”来否定，如不能说“不白了个白”、“不黑了个黑”。
其次，“A了个A”不受“很”等程度副词的修辞。因为本身具有“很”、“极”的意义，用在语境中包含无人能比得意味，所以，能说“精明了个精明”，而不能说“很精明了个精明”。但是“A了个A”前一般加“可是”、“真是”等表强调的词，让表意更加强烈。例如：
（22）他真是胖了个胖，腰粗得像水桶一样。
（23）老马可是抠了个抠，连和女朋友吃饭都不自己掏钱。
第三，“A了个A”格式不能带补语。在普通话中，表示强烈的感情色彩可以在形容词后带补语，说“A得很”，例如：“胖得很”，而在寿阳方言中，表达这种意思却不能说“胖了个胖得很”。
第四，“A了个A”格式不能用于比较句。例如：
（24）小王比小张的动作慢。
（25）小王比小张的动作慢了个慢。
（26）小王的动作慢了个慢。| 小张的动作慢了个慢。
在寿阳方言中，例（22）、（24）是可以说的，例（23）不可以说。
3.2“A了个A”的语法功能
“A了个A”在寿阳方言中不管是做什么句法成分，只能作谓语使用。例如：“笨笨的小王”可以说，而“笨了个笨的小王”不可以说；“慢吞吞地走过来”可以说，“慢了个慢地走过来”就不可以说；“他穿得很土”可以说，而“他穿得土了个土”不可以说。
所以，“A了个A”这种格式是不能做定语、状语、补语的，只能做谓语。
四、“A了个A”的语用效果
4.1使用“A了个A”可以达到夸张的表达效果
寿阳方言中可以表示“很”、“极了”这种意思的，除了“A了个A”还有“可A”、“真A”、“A极了”、“A煞”等格式。特别是“A煞”这个格式在语境中能创造出一种夸张的意味。例如：
（27）你快些，真是慢煞人哩。
（28）老马可是抠煞哩，连和女朋友吃饭都不自己掏钱。
而如果要用“A了个A”形式来表达，意思一样但语用效果则显得更生动、更形象，不满、嫌恶之意油然而生。例如：
（29）你快些，真是慢了个慢。
（30）老马可是抠了个抠，连和女朋友吃饭都不自己掏钱。
4.2“A了个A”可以表达微妙的思想感情
在日常生活中，“A了个A”用在语句中，总能通过轻微的变动，就把说话人微妙的情感充分表现出来，有些甚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例如：
（31）这月饼硬了个硬，叫人怎么吃？
（32）那人精了个精，屁也精出来了。
（33）他行（家里）的书可是多了个多咹。
（34）我真是笨了个笨，连这个都做不好。
例（29）中的“硬了个硬”有“硬的要命”的意思，含有强烈不满的感情，有生气指责的意味；例（30）中的“精了个精”是反语，有嘲笑的意思；例（31）表达了说话人羡慕的思想感情。例（32）含有后悔、嫌自己不争气的意思。
4.3“A了个A”感情色彩的体现受语境和语气的影响
“A了个A”可以表达各种思想感情，既能表现不满的情愫，又能表达美好的感情。这一般取决于具体的语境和说话人的语气。以“笨了个笨”为例，在例句（32）中，该词有后悔义，而“你真是笨了个笨，连这个都干不好。”中的“笨了个笨”不仅有不满的意义在里面，还增加了嘲讽的意味。
五、小结
“A了个A”是寿阳方言中一个很有特色的形容词重叠形式，它的基式“A”一般为性质形容词，少数情况下为动词。可以进入“A了个A”这种格式的“A”必须是单音节或者双音节的单纯词。“A 了个A”格式一般为状态形容词，在句子中只能做谓语。
“A了个A”是表义程度最深，感情色彩极其强烈的一种格式，往往表达贬义意义。因此，“A了个A”只出现在口语中，而且出现频率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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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清，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