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8期

白居易《琵琶行》中的音乐描写

作者:卢雪冰




  翻开中国古代文学史,我们可以发现,在众多中华民族文学宝库中的珍品中,唐代诗人白居易的叙事诗,可以说是这些珍品中的极品。“童子解吟《长恨歌》,胡儿能唱《琵琶篇》”,这两句诗正好说明,《长恨歌》和《琵琶行》一样在当时就是一首深入人心的杰作。
  《琵琶行》犹为后人所传诵,这篇叙事兼抒情的优美诗篇,之所以这样吸引人,具有感人至深的艺术魅力,主要是“作者用抱含同情的笔触,生动的刻画了一个善于弹奏琵琶的不幸歌女的形象,不仅写了琵琶女高超的技艺和深沉丰富的内心活动,而且巧妙地把歌女的不幸同作者自己在官途失意很自然地联系起来,因而显得真挚动人,意境深远”。其中我认为,对音乐淋漓尽致的描写也是使本诗成为千古绝唱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音乐这一美妙王国里,充满着奇特幻想,它对人类有着一种不可摆脱的魅力。古人听了一曲好的音乐之后,说有“绕梁三日”之感;孔子听到齐国的《韶》乐之后,甚至“三月不知肉味”,其乐声之美,其魅力之大,由此可以想见。
  在中国的音乐里,琵琶是最宜于抒发幽怨情感的乐器。《琵琶行》中的歌女,她在琵琶弦上所抒发的忧郁凄苦的心情,引起了远谪异乡,忧愤深广的白居易的无限感慨,于是把听到的音乐,用美妙的诗的语言写下了这首脍炙人口的千古名篇。
  音乐的描写之所以成为《琵琶行》艺术上最突出的成就。其主要原因就在于它“善于从各个不同角度,把歌女的动作,音调的变化,演奏的场景,当时的环境,人物的感情恰当的糅和在一起加以细致的描写,写出了琵琶音乐的复杂性和强烈的感染力”。
  音乐的形象是难以捕捉的,怎样用语言把它变成读者易于感受的具体形象,这是描写音乐常遇到的困难,而诗人却写得灵活自如,使人读着他的诗,仿佛听到了音乐一般。他之所以取得这样好的效果,我认为,作者主要是在写法上突出以下三点:
  其一,是作者运用了许多新鲜的比喻,使语言具有听觉感,令人读后如闻其声。如以骤然而至的“急雨”比喻大弦的声势,乐器的繁密;以款款而谈的“私语”比喻小弦声韵的幽细。“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这两句话形象地表现了琵琶形象多变的音响。以“珠落玉盘”比喻清脆圆滑,雨弦齐奏的和谐,好像听到了琵琶抑扬顿挫,清脆动听的声音。“大珠小珠落玉盘”这句诗用珠玉相碰击的声音,来模拟交错拨动粗弦、细弦这种弹技乐器的声音效果,非常恰切。人们常以“珠圆玉润”形容声音的婉转,这里“大珠小珠落玉盘”给人以圆滑之感。
  再如以“莺语花底”比喻音乐的明快,给人的印象是无比婉转幽美;冰下“流泉”比喻音乐的冷涩,给人以凝绝凄苦的感觉;以“水浆迸”“刀枪鸣”来比喻乐声激越雄健,则给人以昂然亢奋的感受。
  诗人就是这样运用具体的现实生活中人们听到过的声音,比拟各种不同的音响,把抽象无形的音乐,刻划成有形可感的实体,从而使读者不仅仿佛听到了或轻或重,或快或慢,或高亢激昂,或低回呜咽的音乐,而且感到在音调上也有区别,热闹而不絮乱,复杂而有层次,看到了这一系列巧妙比喻,就像听到了一支完整的乐曲,并使自己沉浸在美妙的境界之中,感情汹涌澎湃,不能自已。
  其二,是善于运用语言的声音,直接模拟音乐。如“茫茫”、“声声”、“续续”、“嘈嘈”、“切切”等重字。“嘈嘈切切”、“大珠小珠”、“无声有声”等叠词,“间关”、“幽咽”等双声叠韵词,和幽美明快而富有音乐美感的语言的运用,都加强了悦耳的听觉或韵律的节奏,表现了诗歌的音乐美,使这首诗的声调、音韵、节奏、旋律组合的异常完美,达到了非常和谐的境地。
  其三,这首诗在精彩动人的音乐的描写中不但写有声,而且写无声。如:“别有忧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就在这万籁俱静的时刻,琵琶女表现的隐恨,幽愁,却在潜滋暗长,无声的间歇所表现的思想感情,甚至比有声的演奏还要丰富,还要动人。“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在演奏进行中,诗人迷于乐曲忘记观察环境。这时他举首四望,只见周围聚集着层层大船小舫,人们仍然沉浸在乐曲之中,毫无声响,月白江清,更给这绝妙的音乐增添了无穷的诗意。这都是以无声衬托有声,用音乐休止的余韵来强调乐曲的效果。这种虚中见实的表现方法,具有中国古代艺术的传统特色。
  此外,一方面这首诗还突出了弹者与听者的感情交流,通过感情来揭示人物的精神世界,打动读者的心灵。作者借琵琶女动人的演奏,把她的哀怨情怀,生平委屈和种种不幸的遭遇,描写得淋漓尽致,从而塑造出一位年长色衰,漂沦憔悴,转徙于江湖间的歌女的形象。她的演奏之所以真切动人,也不仅由于她有高妙的艺术技巧,而且因为她具有真挚的感情,所以能够“未成曲调先有情”。唯其如此,听者才能从她的演奏中听出琵琶的声音“诉似平生不得志”,“别有幽愁暗恨生”,并取得“满座重闻皆掩泣”的艺术效果。可见高妙的艺术技巧,只有体现了人物的思想感情,并引起听者感觉的共鸣,它才是有生命,有感染力的。
  另一方面作者善于把环境气氛与人物对音乐的感受及其情绪变化结合起来描写。如诗篇的开头,用富有特征性的诗句,写出主客惨别,相对无言的悲伤气氛:瑟瑟秋风吹动枫叶荻花,茫茫月色映照湓蒲江面,正是在着充满萧瑟之感的时候,“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这里先写特定环境,以无意中被乐声的吸引,衬托起效果的惊人。歌女被邀出场第一次弹奏时:“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这里写有意听乐,衬托其效果的迷人。最后弹奏时,把更复杂的环境气氛和人物的情态压缩于四句诗中:“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这里由乐声到听众,由满座听众写到特殊听众,由特殊听众的外表写到他的内心情绪,由对眼前环境的联想,一直写到对过去环境的追忆,统统综合起来,一并表现出来。三次听乐,以三种不同的方法写出音乐效果的惊人,迷人和感人,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琵琶行》就是凭着对音乐淋漓尽致地描写,感情浓郁,意境优美,语言凝练明畅,形象生动传神,因而感人至深,成为千古绝唱。
  
  卢雪冰,教师,现居广东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