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另类的底层叙事

作者:周新民




  高君的《取暖期》是一部典型的底层文学作品,然而和一般的底层文学相比,它又显示出了诸多与众不同的特性。
  《取暖期》描述的环境是城市郊区的棚户区,表现的是租住在这里的进城务工农民、下岗工人等底层人群的生活。其中爱情婚姻生活是表现的重点之一。向往爱情追求爱情幸福,是五四启蒙型底层叙事的常见主题。在这些作品中,底层民众的爱情常常被赋予追求个性解放的意味。但是,《取暖期》并没有用启蒙的眼光来打量底层民众。卖凉皮的小媳妇杨梅和一个比她大很多的男人一起合伙做生意,共同搭伙生活,同居一室,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同为底层人相互温暖的需要。李桂枝和三轮车夫之间的故事,更是对启蒙叙事的改写。李桂枝在老家屡次被丈夫殴打,为了逃脱被殴打的命运,她逃到城市来打工。这似乎有点启蒙叙事中女性反抗男性压迫的意味。但是,她后来和三轮车夫共同生活,并不是要寻找个人婚姻的独立自主。当老家的男人找来时,她重新接纳了这个曾无数次伤害她的男人。因此,《取暖期》有别于启蒙式底层叙事。
  与新世纪以来底层文学的强烈道德诉求不同,《取暖期》也没有着力表现对底层民众的道德同情。这里的底层民众不需要道德的观照,或者是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要被人同情、被人怜惜。他们自己积极争取生存权利,并为此付出努力和辛苦。胡凤提下岗、离婚了,但是,她没有自怨自艾,消极生活。相反,她采取积极主动的态度来面对人生。她把城市的房子租给别人,而自己到城郊租更便宜的小房子住。为了节省生活成本,她自己做腌菜,起早去扒煤核装煤面。李桂枝也是靠自己的双手坚强地生活,她在城市里给别人当保姆,照顾将死之人,她为别人洗衣服挣钱。《取暖期》没有叙述底层民众在政治上的愤懑以及情感上的哀怨,而着力表现他们积极主动的人生态度。《取暖期》也没有叙述底层民众和这座城市之间的冲突,相反,却着力凸显了他们坚韧的生存能力和坚强的生活态度。这也是《取暖期》与当下众多底层叙事不同的地方。
  《取暖期》没有展现底层争取爱情婚姻的自由,也没有为底层发出道德呼吁,更没有表现底层的政治权力诉求。但是,《取暖期》却开辟了另外一个思考的空间:除了人身与个人的自由权力、政治权力之外,底层就没有我们应该关心的吗?对此,《取暖期》做出了自己独到的阐释:底层需要美。
  胡凤提人到中年,虽然生活艰难,为了多省点钱,她和民工一样去买白菜去抢煤核,但是,她的一身装扮,在这些邻居眼里,就象是下乡知识青年。对于生活在底层的这些进城农民工来说,她就是“美”的化身。小媳妇杨梅也有着同龄人的爱美之心。年逾不惑的李桂枝,包括和她搭伙的男人,也爱美也需要美。这个男人嫌弃不注意打扮的李桂枝,大方地给钱让她去美发。而杨梅和胡凤提不仅自己爱美,还把爱美之心传递给李桂枝,杨梅给她半管口红和半盒粉底,胡凤提帮她烫头发给她买了一套简单的化妆品。对美的向往和追求,成为这群挣扎在社会底层民众的共同向往。
  在以往的底层叙述中,作家大多关注底层的政治权利、社会权利以及道德关怀,而底层民众对于美的向往常被忽略,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底层不仅需要生活和道德关怀,底层也需要美,这是《取暖期》给人最大的启发。
  美是人类自由自觉精神的显现,也是人类的类本质的对象化,是对人特性的内在的表现。常见的几种底层叙事模式,如启蒙式底层叙事、权力式底层叙事和道德型底层叙事,对底层的观照更多地是一种外在的观照,他们更多地体现了精英知识分子对底层的想像。因此,在这些底层叙事中,底层其实是精英知识分子自己的某种社会观念的载体,底层只是承载精英知识分子思想观念的工具而已。而表现底层对于美的需要则不一样,它开始把底层作为具有独立精神的个体来描写。把底层大众作为一个个具有自我意识、自觉精神个人来展现。因此,从这个意义来讲,《取暖期》丰富了底层叙事。
  周新民,文学评论家,现执教于湖北大学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