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9年第1期

秋千椅

作者:金仁顺




  “见到了偶像,”刘强把正嚼的一根黄瓜举到苏蓉的嘴边,“什么感觉?”
  “你有完没完?无不无聊?!”苏蓉瞪刘强一眼,筷子往桌上一拍,起身走了。
  “跟你闹着玩儿呢。你怎么那么没幽默感啊?”刘强过来哄她,“把饭吃完啊。”
  苏蓉不理他,径自上网看新闻。刘强把她剩的饭两口吃完,把碗碟都收到厨房里。
  苏蓉把康默给她的软盘输进电脑里,里面都是以前他接受报纸、杂志采访时的报道和印象记,还有几张他的照片,有一张是他在一个寺院门口照的,姿态闲闲,就像那句唱词:“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
  苏蓉给康默打了个电话,她的报道写好了,发表之前,他想看看吗。
  他说好啊,说他在碧湖公园,让她现在就打车过去。
  到了那儿苏蓉才知道康默在拍MV,她不知道他还唱歌。她把稿子给他,他随手掖进包里,牵手把她带到一个中年女人面前,问:“她怎么样?”
  中年女人用目光从上到下把苏蓉梳了一遍,“试试吧。”
  苏蓉被送到化妆师那儿。化妆盒很大,粉残胭脂旧,面刷的刷毛颜色暧昧,睫毛膏黏腻打结。化妆师噼噼啪啪在苏蓉的脸上忙活了一阵。中年女人站在化妆师旁边给苏蓉说戏,说她演的是一个暗恋康默的女生,教她如何用眼睛和身体语言表达爱情。
  整个下午苏蓉在导演的指导下跑来跑去,用深情的目光追逐着康默的身影。导演要她做出惆怅的样子,可她不确定如何才算“惆怅”,一个“惆怅”折腾了四十分钟才算通过。康默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他一遍遍地唱同一段歌,每次都要做出新鲜、喜悦、深情的表情。
  拍完已经是傍晚了。康默想请她吃饭,又有个必须要去的聚会。苏蓉看他那么有诚意,又那么为难,就跟他去参加聚会了。
  那些人里面苏蓉只认识婵娟。她跟康默是同一个电视台的,也是文艺频道的主持人,她代言的地板广告印在好几条线公交车的车身上。
  苏蓉脸上带着厚厚的妆,拍了一下午,加上出汗,毛孔都塞住了。跟大家问过好她跑去洗手间洗脸,听见两个女人说看见康默也在这里吃饭,说他,“比金城武还帅”。
  苏蓉用香皂洗干净脸,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擦,甩着水珠儿往回定,在包房门口她听见有人调侃康默,“80后都带出来了?真好意思啊你!”
  “嘴下留德啊,”康默说,“我们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儿。”
  “我们想的哪样儿……”
  苏蓉进了包房,话题戛然而止。
  她坐到康默身边的空位子上。大家开始讨论刚刚倒进杯里的冰红。卜婵娟话少,吃得也不多,不过那顿饭局下来,她一个人喝了将近两瓶红酒。散局时,她面色酡红,眼波流转,对着康默妩媚一笑。
  “你送我回家。”
  康默连声道歉,说答应了送苏蓉的,他们还有个采访呢。没等苏蓉推托,已经有人自告奋勇当护花使者。
  康默带着苏蓉离开,在一个路口等灯时,他指着远处的高楼给她看,“我就住那儿。”
  “像个竖起来的珠宝盒子。”苏蓉说。
  康默笑了,“去坐会儿吧。”
  康默的房子是个二百多平米的复式,连接上下两层房间的是一段S型的扶梯,锻铁栏杆让苏蓉想起“午后”。房间颜色以蓝灰为主,器皿多是玻璃和不锈钢的,坐在客厅望着外面的灯火,仿佛置身于一个幽深的湖里。
  康默给苏蓉倒了杯柠檬水,飞快地把她的稿子看完。
  “你写得我都找不着北了。”康默说,“你真是天生的记者。”
  “我要早知道记者是怎么回事儿,”苏蓉说,“才不做这行呢。”
  不光她,实习过的同学大多都后悔学了新闻专业,一致认为“无冕之王”是世间最无耻的谎言之一。同寝室有个女生是娱乐版实习记者,她说记者追逐明星无异于群狗从一根骨头上啃肉星儿。保镖的铜胳铁膊,杵一下半天倒不过气儿来,搞不好腿还会被踹上一脚:即使是明星接受采访,让你在酒店套房,或者餐馆外面等几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儿。有一次她倒是被大明星请进了房间,可人家一开口就是:“不介意的话先帮我按摩下腿,好吗?”
  过了一周,康默的MV播出了。苏蓉暗恋康默的样子被拍得有些傻气,某些表情还鬼鬼祟祟的,但她穿着白T恤衫、新旧恰到好处的水磨蓝牛仔裤、黄色鞋带的帆布鞋,在光影斑驳的林间小路上奔跑的一系列镜头却拍得非常漂亮,她像个小马驹,奔向美好的新生活。康默有几个特写镜头也拍得挺好,他笑容灿烂,像给牙膏做广告似的。
  刘强看这个MV时,就像被一盆看不见的水当头泼过,他身上的丁恤衫是20块钱在早市上买的,洗过后垮垮的,但现在好像全靠这件抹布似的衣服撑着,他才没跌倒。
  拍MV的事情苏蓉早就告诉他了,去康默家聊天的事情也说了。刘强不相信他们独处了那么长时间,只是聊聊天。
  “现在连天方夜谭都不这么编了。”
  苏蓉跟他吵了几句。
  “你急什么急啊?!”刘强又说,“有理不在声高!”
  苏蓉也自我安慰,是啊,清者自清,急什么急?但话说回来,女孩子随随便便接受男人的邀请去家里,即使是聊天,也够暖昧的。
  刘强跟钟摆似的,来来回回在苏蓉面前走,叽哩呱啦吵了半天,最后把门一摔,自己去厨房生闷气去了。黎明时分,苏蓉都迷迷糊糊睡着了,刘强上床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他凉得像冰块儿,跟她道歉,“你心里坦荡才会对我实话实说,其实你完全可以骗我的。我真蠢!”
  苏蓉的泪水涌了出来,一只眼睛里的泪水还滑落到了另一只眼睛里面,“比驴还蠢!”她在刘强胳膊上掐了一把。
  康默的MV是公益广告,翻来覆去地播,连公交车上面的电视都播。刘强没再跟苏蓉发脾气,他的脾气变成了一个拳击手,每天跟他的理智较量点数。苏蓉好几次想跟他说:“你还是发发脾气吧。”
  “词曲写得像棉花糖似的,太粘牙了,”刘强跟苏蓉分手的时候,评论了一下那个MV,“但康默唱得挺好的。”
  苏蓉没哭,但全身发麻,微微地冒着冷汗。她第一次凌晨被电话叫醒,赶往一个交通事故现场时也是这种感觉。出租车在铁门和重型卡车中间,像被捏瘪的易拉罐。苏蓉不想往出租车里面看,但她必须得看,还得把这个情景用文字重现出来。肇事的卡车司机脸色惨白,扎撤着两手,从表情上无法确定他是醒着,还是仍旧在梦里。
  康默有个很大的开放式厨房,从小到大七个“双立人”平底锅像艺术品般挂在墙上,刀、铲等其他厨房用具庄重、优雅、冷漠,还有好几套瓷盘,其中一套白底青花的拆了包装摆在橱柜里面。平时他们暍茶喝咖啡用的杯子是从“宜家”买的,好用,坏了也不心疼。
  台桌很大,椅子很舒服。
  苏蓉做过一顿饭,那会儿她跟报社请假,在家里打毕业论文,接连吃了几天麦片、面包和牛奶咖啡,她的胃疯狂地怀念以往的姹紫嫣红、热火朝天。她去楼下超市买了牛肉、各种辅料以及调味品,花了好几个小时,把一锅牛肉块炖成了黑焦焦的炭块。
  为了把附着在锅壁上面的黑斑蹭掉,她的手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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