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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最后,雨儿选择了消灭这些血迹。

  她飞快地跑下了楼,然后又带着盛满了水的脸盆和抹布还有洗涤剂来到了这间房里。她跪在地板上,用沾满了水和洗涤剂的抹布擦拭着地上的血迹。虽然开着窗,但是她还是能闻到微弱的血腥味,她把脸别了过去,面对着窗户,双手却不停地擦着。那些血迹非常顽强,几乎已经印入了地板中,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一点一点地清除了它们。直到雨儿累得浑身是汗,精疲力尽,才完成了她的可怕工作。

  雨儿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其实,在清晨扛着童年下楼以后她就已经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了,刚刚恢复过来的体力刚才又消耗殆尽。她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这个房间,这里在过去似乎也是卧室。可是,那张床却不像是过去的样子,还铺着干净的被子,就像是有人住过,难道童年昨天晚上就睡在这里?她的目光又落到桌子上,桌子上有一块已经燃尽了的蜡烛残迹。

  她摇了摇头,不敢再乱动房间里的任何东西了,当她要走出房门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旁边的一堵墙。这是一堵白色的墙,与这个房间其他三面墙壁截然不同,这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白色,雨儿只有在画死者的骨骸时才会调配使用这种颜色。

  “雨——儿——”

  忽然,她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轻轻地叫了一下她的名字。雨儿立刻被吓了一大跳,她回过头来,发现身后什么人也没有,她向外叫了一声:“是谁?是谁在叫我?”

  没有人回答。

  整个三楼,无论是走廊还是房间,都沉浸在死寂之中,除了雨儿惊恐的眼睛。最后,她把目光对准了那堵白色的墙。

  难道声音是从这里发出的?

  雨儿一阵颤抖,她的目光立刻从墙上移到了桌子上,那里的蜡烛残迹依旧醒目。然后,她的目光又移到了地上那块已经被擦干净了的地板。忽然,几只苍蝇飞了过来,叮在那块地板上,苍蝇是一种嗜血的动物,它们知道血藏在哪儿。这是雨儿第一次在黑房子里见到苍蝇,她不想看那些飞舞着的丑陋昆虫,又把目光对准了那面墙壁。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她的视线不断地晃动着,从墙面到桌子,从桌子到地板,再从地板到墙面上,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似乎都在吞噬着她的灵魂,让她魂飞魄散。最后,那些叮在被她擦过的地板上的苍蝇向雨儿飞来,她立刻就吓得夺路而逃,带着脸盆和抹布飞一样地离开了三楼。

  雨儿再也不想上来了。

  夜深了。

  雨儿静静地看着童年,从回家到现在,他就一直这样睡着,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进食,甚至连口水都没有喝。

  柔和的灯光照射着他的脸,雨儿忽然发现,童年眼皮底下隐藏着的眼球正在不断地转动着。她知道,睡眠时眼球的转动表明人正在做梦,如果这个时候把人叫醒,就能完整地把梦记录下来。童年在做什么样的梦呢?雨儿又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天花板的缝隙,她不敢再想象童年此刻的梦境了。

  忽然,童年睁开了眼睛。

  “童年,你终于醒了,你梦见了什么?”雨儿依偎在他的耳边问。

  童年茫然地看了看她,然后用有些沙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做梦。”

  不,他刚才明明在做梦,雨儿默默地对自己说,她可以肯定,但她不愿意再追问童年了,也许童年太累了。

  “饿。”

  从童年的喉咙里又浮起来一个音节,这沉闷的声音给雨儿的感觉就像是从深深的水井里伸出来的一只手。雨儿忙问他:“你饿了吗?对,是我不好,我早该想起来了,你已经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童年,你稍微等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雨儿急冲冲地跑出房间,穿过黑暗的走廊和楼梯,从底楼的冰箱里取出了一锅冷饭和一些菜。

  她带着这些饭菜还有餐具回到了卧室里,端到了童年的跟前。童年拿起饭碗就吃了起来,几乎没夹什么菜,雨儿问要不要把菜热一热,童年却不回答,雨儿想也许是因为现在天气炎热,他喜欢吃凉食吧。转眼间,一碗饭已经被童年吃光了,雨儿听到他的嘴里又冒出了一个音节——“饿。”

  雨儿连忙又给他盛了一碗饭,很快,又被童年全部吃光了,他依旧不吃菜,只吃白饭,雨儿猜他一定是真的饿极了,恐怕要把昨天没吃的一日三餐全都吃回来。接着,又是第三碗,这一次,雨儿只盛了半碗,因为饭锅里已经见底了。

  她从没见过童年吃过那么多饭,难以相信童年的胃怎么会装得下这么多大米?她有些担心地问:“童年,你怎么了?是不是胃里难过?”

  童年抬起头,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吃完了最后一口饭。饭碗里光溜溜的,一粒米饭也没有留下来。等雨儿把饭菜给收拾干净,回到童年身边时,发现他又躺下了。

  雨儿忽然想起了罗姿来拜访的事情,然后找出了罗姿的名片,在童年的耳边说:“童年,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你小时候的朋友罗姿来找过你,她给了我一张名片,要我转交给你。”

  说完,她把名片塞到了童年的手里,童年显然还没有睡着,他接过了名片,然后放到了贴身的口袋里。

  “童年,昨天晚上我等了你一整夜,我以为你出去了,可没想到你会在楼上。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来历不明的血到底是谁的?”雨儿在童年的耳边喃喃自语地说,她不管童年是否听得到,但她还是要说。与其说是讲给童年听,不如说是为她自己而说的,现在,她不需要倾听,只需要倾诉。

  她的泪水禁不住又流了下来,她继续低声倾诉,几乎是恳求着说:“童年,请你不要离开我,现在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你一定会恢复过来的,你还是过去的那个童年,永远都是。当我发现你躺在楼上的房间里,浑身是血的时候,你知道我的心里是多么害怕吗?我害怕我会永远地失去你。”

  忽然,她听到从童年的嘴里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鼾声。雨儿无奈地摇摇头,蜷缩在童年的身边睡下了。

  离开家的时候,童年还躺在床上,雨儿带着一脸的阴郁走出了黑房子。

  来到地铁的站台上,她又错过了一班列车,她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忽然,一个中年男子坐到了她的身边,雨儿立刻警觉了起来,她想起了上班的第一天在这个站台上所发生的可怕的事情,于是她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往旁边退开了好几步。那个男人显然发现了雨儿的异常举动,抬头向雨儿望去,雨儿觉得那个男人注视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出逃的精神病人。

  还好,地铁来了,雨儿低着头挤进了地铁,在一个角落里,她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乱作了一团。刚才只是她的草木皆兵,人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地铁乘客,和她一样坐在空椅子上等候下一班列车而已,而她却把对方想象成了离奇自杀者。

  到了公司里,雨儿想先向许文明打个招呼,把昨天的事情说清楚,当她走进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发现米若兰也坐在房间里。雨儿觉得自己可能进来的不是时候,当她说了声对不起刚要退出的时候,米若兰说话了:“雨儿,别走啊,坐下吧,我想和你谈一会儿。”

  雨儿这才坐到了他们的面前,她先对许文明说:“许经理,昨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实在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脱不开身,请相信我,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许文明摆了摆手,冷冷地说:“我不喜欢听别人解释。”

  “对不起。”

  米若兰说话了:“雨儿,你的脸色很难看。在你来上班的路上也许发生过让你惊慌失措的事,但是,更重要的事情也许发生在一到两天以前。”

  雨儿很惊讶,早上在地铁站台上的尴尬事都被米若兰看出来了,她摇了摇头说:“谢谢米医生关心,大概是我这些天没有睡好吧。”

  “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非常烦恼,是不是?”

  雨儿立刻怔住了,她几乎要哭了出来,却还是强忍住了,她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米若兰似乎对此很有兴趣,她靠近了雨儿的脸,注视着雨儿的眼睛,然后用一种富于磁性的声音说:“雨儿,我的最大嗜好就是探究人的心灵。在人的心里,往往隐藏着一个比人本身更为巨大的世界,这个世界无比隐秘,时而苏醒时而沉睡,我想打开这个世界,走进你心底的秘密花园。现在,你应该向我敞开你的心。”

  “不,没有秘密花园,只有黑房子。”雨儿冷冷地说,她站了起来,离开了这个房间。

  许文明有些要发作了,但被米若兰拦住了,她轻声地说:“你为什么不能理解她?她需要理解。”

  “你理解她吗?”许文明反问她。

  “我正在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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