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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是你?”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反正也不用担心被她看到,“我……我经常听……午夜面具……我很喜欢……你的主持……”

  实在无法想象,电台里那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居然是眼前的盲姑娘——就是她的声音,只是在生活中不会想到就是她。

  “你的声音在广播里非常非常好听,还有你好多次给听众播张雨生的歌。”

  她扬了扬眉毛,“今晚要听哪首歌?”

  “今晚?”我一下子受宠若惊,紧张地想了想,“《我期待》!”

  “好,我也很喜欢这首歌。”

  我还有数不清的问题,“看不见怎么点歌呢?”

  “电台为我配了一台盲人电脑,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使用。”

  “半夜做晚节目怎么回家呢?”

  “白天我一个人走没问题,晚上家里人会开车来接我。”盲姑娘急匆匆地走进大楼,“对不起,编辑还在直播间等着我。”

  原来她就是秋波!我第一次见到电台主持人,居然是个盲人,虽然广播最重要的是嘴巴,但堪布件总会有很多麻烦,不知她怎么克服?

  继续坐着地铁回家,正好是平常的下班时间,妈妈丝毫没有怀疑我,爸爸倒是问我销售业绩怎么样了,只能胡乱编了一番,让他们安心就好。

  照旧把自己关在小房间,一直等到收音机里的《午夜面具》——今晚不同在于,脑中同时浮现盲姑娘的连旁。秋波的细语像一团丝绸,又似一块小小的磁石,将我的心吸了过去。

  “今天,有位新朋友点播了一首张雨生与陶晶莹合唱的《我期待》。如果,你还坐在收音机前,请暂时放下心里的烦恼,共同期待一个不同的明天。”

  “我期待有一天我会回来/回到最初的爱回到童贞的神采。”张雨生后是陶晶莹的声音:“我期待有一天我会明白/明白人世的至爱明白原始的情怀……”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轻轻哼唱这些人类难以企及的高音,最后在副歌部分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saygoodbyesaygoodbye/前前后后迂迂回回地试探/saygoodbyesaygoodbye/昂首阔步不留一丝遗憾……”

  失业的日子。

  第十天.

  又是周一早上,地铁还是那么拥挤,肩上背的还是那个包,四周依旧是那批上班的人,是我失业了。

  失业的第一个星期,我保持每天早起的习惯,像以前上班那样准时出门。坐上地铁直到终点站,再到坐上相反方向,穿越整个城市到另一头。早上八点到傍晚六点,漫长的地铁线成了我上班的地方,大部分时间都坐着位子,闭目养神或听MP3,从网上下在了许多歌,包括张雨生的全集,他的声音陪伴我在地底穿梭了几十个小时。

  在拿到裁员赔偿金前,我身上的现金所剩无几,几次走到ATM前要提款,却把手缩了回来——积蓄本来就不多,卡里的钱只会越提越少,最终会被父母发现秘密。不敢在外面吃饭,饿了买蛋糕或馒头,渴了买矿泉水,后来干脆从家里带出一个水瓶。

  上次投出的几份建立,全如石沉大海一般渺无音讯。我又投出几十份新建立,还开始看报纸招聘版,甚至投到几家连锁家电潮湿,鼓足勇气给一家公司打电话,没说两句话就被对方挂断了,他们的工资标准只有一千五百块。这些都是悄悄进行的,父母没察觉到蛛丝马迹,还以为我每天都正常上班。

  莫妮卡给我打过好几个电话,但我一次都没接过。她打不通电话就发短信,无非是写鼓励安慰的话,我也从没回过她的短信。

  八点五十分,地铁开过从前每天要下车的站台。要坐许多站才可能有座位,当我把头埋在臂弯里昏昏欲睡,忽然感到腰眼被人捅了一下,冷冷的感觉像一把枪口,抑或锋利的尖刀!

  刹那间,腰际火辣辣地疼起来,似乎某种异物已撕裂皮肉,深入肌肉与内脏——火热的鲜血已从腰里喷溅而出……

  回头却看到无数张冷漠的脸,只有一个黑色背影挤过人群,迅速向车厢另一头而去。

  虽然没看到他的长相,但已确定就是那个神秘人,第一次在兰州拉面馆,第二次在地铁车厢里,第三次在杭州龙井。

  也不管腰间到底什么状况,只想追上去抓住那个混蛋,痛打他一顿,把一切秘密问出来!

  然而,只迈出去一步,就感到腰间疼得更加厉害,拥挤的车厢让我无法弯腰看清楚,只能想象下半身被鲜血浸透的惨烈景象。全身的血液也沸腾起来,一股脑向头顶爆发,再度头疼欲裂,整节地铁即将要塌陷了。

  终于,天彻底黑了,一切都沉没入海底,我的世界塌陷了。

  我还活着。

  依然是飞驰的地铁,整个人一横躺了下来,睁开眼只见许多张陌生的面孔,他们疑惑地围观着我,却没有一个人愿上来拉我。

  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刚才有人捅了我一到?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湿热,再把手放到眼前一看,也没发现任何血迹。

  我这是怎么了?

  “高能!”

  围观的人群中挤出一个人,把我从地上拖起来,却是以前销售部的同事小于。他困惑地:”问你怎么躺到地上去了?”

  该死!他不会以为我因失业穷困潦倒,被迫躺在地铁里流浪乞讨吧?

  我拉住他的手,指着自己的腰,“小于,我受伤了吗?”

  小于低头仔细看了看。“不,没有,你很好啊。”

  但我不相信,把衣服掀起来,只见腰上白白的肉,并无任何受伤的痕迹,疼痛的感觉没有了。也许捅了我的并不是刀子,而是拳头或手指,而我的晕倒也并非受伤,而是最近纠缠着我的间歇性昏迷。

  “我早上去见一个客户,所以没去公司。”小于还是上下大量我,“高能,你怎么了?”

  “哦……我……我没事……”

  “你找到新工作了?”

  我无奈地苦笑,“不,我只是习惯了每天坐吨毫亿上下班。”

  “啊?你就这么一天都在地铁上?”

  “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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